這話方幼萍始終不明白。
到了晚間,她住在帥府后院角落的土樓里,不是從前蔣頤圖住的那間——寬敞、向陽。
背陰又逼仄,但也得看跟誰比。兩層小樓的格局,比皇宮般的帥府,的確顯得簡陋了些。可跟那些寒門住的茅屋相交,做夢也不敢夢這樣的奢華。
方幼萍看了會兒軍醫送來的病歷單,洋人的影像拍的很少,可見是一向討厭崇洋媚外的大帥不配合。
她相信中醫,可更傾向于中醫互補。但靠中醫號脈,總覺著不是十分把握。
夜深了,方幼萍看了眼外面,初秋的月光灑下一地銀白,顯得有幾分冷清。
隨后問向門邊隱在暗處的小丫鬟:“大帥今夜在府上嗎?”
小丫鬟搖了搖頭:“小的不知。且也沒有讓衛兵來口信,說他今晚是否過來。”
“叔父來侄女的臥房過夜,傳出去總歸不好聽。他不會過來,這是常識。既大家心知肚明,他不過來又何需什么口信與否?”方幼萍勉強扯了扯嘴角,不知從何時起,她長大了。
不再像少女時期那般年幼無知,喜歡就要占有,不管身份、世俗、對錯與否。
當羞恥心蓋過了對他的傾慕,也漸漸懂事了起來。
“至于他給了其他房里口信,讓哪個姨太太為侍寢準備著,提前迎接。又與我何干?我既不關心,也不關注。”
方幼萍關了燈,努力不讓自己往深不見底的深淵里掉,可還是不由自主地難過。
她不明白她留在這里的意義是什么,是做這帥府萬千女人中的一個人,每日每夜等待他能給自己一個眼色。還是他的親眷,一個孝順叔父的晚輩。
從前就很喜歡學堂,此刻無比期待能返還學校。哪怕在學校,也只是萬千學子中的那個,但會讓她獲得一絲平靜。
“關門,落鎖。熄燈,休眠。”
即便眼下無人敢動她分毫,深宅中的勾心斗角因大帥不喜歡,柴姣也能調理得明明白白。
沒有性命之憂,她仍舊不愿承受白白被害的風險,沒有犧牲的必要,尤其不是在可以夜不閉戶的大同社會。
“可是……”小丫鬟猶豫了一下,不知該不該執行。心下也覺著奇怪,府上人人都知大帥為了方小姐,將自己折騰得一身病。偏方小姐被蒙在鼓里,也不知是不領情,還是真反應遲鈍。
“若大帥晚些時候過來叩門,看見房門緊閉,到底不好。那時再打開嗎?”
“若你們覺著不好,可以跟他說。若他覺著不好,我可以走。”方幼萍說話間,已摘下耳垂上的珍珠耳墜,擱在梳妝臺上。
又褪去洋裝,換上睡裙,順勢爬到床上。
“我注定不是能獨守空房、等到深夜,只為求他一個眼色的。為誰都不能,為他更不值。更不是不管男人幾點回來,深夜都給他留盞燈的。”
小丫鬟聞,立即閉了嘴,一句話不敢多說。只怕稍稍反駁,小姐真因此賭氣離開,那自己的項上人頭可是不保了。
大帥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小姐又不是沒離家出走過。
退出了臥房,在門外,還是乍著膽子請示道:“那……方小姐,咱們要不要提前去書房詢問一聲。知道大帥今夜是否過來,幾點過來,再做決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