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兵未說出口,便是自己,也有許久、沒來過這種污濁之地了。
心腹尚且活在朱門酒肉臭里,更別說他們的軍官,自然更是玉粒金莼噎滿喉。
“他愿意這么干,他覺得高興,輪得到你們置喙?他不愿意,哪怕整日泡在蜜罐里,也未覺著愉悅。”方幼萍小聲回懟了一句。讓她反思的人還沒生出來,她不是輕易能被人動搖的。
“要不是她總跑,我們會拿鐵鏈子將她栓住嗎?她沒裹腳,我都沒嫌棄她,若是還不跟我一條心,我憑什么對她好?人家夫妻倆都是和和美美,恩恩愛愛的,你挑水我澆園,你織布我耕田,她不想好好過日子,我能怎么辦?”男子見對面人多勢眾,雖舍不得婆娘,卻是無能為力。
深恨自己無用,不敢跟陌生的、身強體壯的男人撒氣,又不愿意自省、承認自己又壞又蠢,便又揮拳向比自己更弱的女人:
“我看就是打輕了,若是打得再狠一點,量她也不敢跑。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她勾搭來的,就怪我心軟,一直不信娘說得她不守婦道。”
女人被拉出來的時候,重見天日,秋日的陽光沒那么暖,卻依舊足夠令她貪戀。
她伸出手,遮擋住這遮天蔽日的光明。
意識清醒的時候少,想握住恩人的手,知道自己身上骯臟,才是作罷,內斂又靦腆地笑笑:“今日你們天神降臨,是對我勇敢的頒獎。善良不值一提,可我還是不想懦弱。”
方幼萍沒見過那個在她心底、播種下自由與尊嚴的種子的教書匠,卻能透過她這雙滿懷希望的眼睛、看見那個先生高大巍峨挺拔的英姿。那與身高、長相都無關,亦與權勢、財富無關,有些人只要站在那兒,就是一道光。
“我身染惡疾,百病纏身,恐活不了多久,還會傳染給別人。你們現在將我殺了,給我一個解脫。我感激不盡,來生當牛做馬,報答你們。”女人的意識再度渙散,陷入癲狂和恐懼中,抓住最后一點善意,不想拖累別人,祈求道:
“我這是我唯一的奢望,希望你們能好人做到底,按照我需要的方式幫我。我不能決定自己的生,唯獨死這件事,我想自己做主。”
她不想拖累他們,也不想繼續受疾病折磨。
劉議澤與方幼萍平靜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點了頭。很想拯救她,但還是決定讓她決定自己的生死。他救她們,不是為了成全自己的個人英雄主義,就是為了給她們自由和選擇權。
方幼萍走過來,握了握她的手,因實在不知還能做什么。
“我死不足惜,只要在我死的百年之后,女人不再受壓迫,不被當成豬狗和奴隸,可以自由婚戀,有尊嚴,那一切都值得。”女人起初還是謹小慎微,不敢用力回握面前貌美姑娘。
可不知是哪里迸發出來的勇氣,或許是因著方幼萍的真摯與坦誠;或許是因著看見她這樣階層的人,都能到這種窮鄉僻壤,拉一把她們這樣時運不濟、又不擅長投胎的;或許是人之將死,對自由還有那么點渴望……
她握著方幼萍的手緊了又緊,直到徹底失去意識,再度被恐懼裹挾著:
“救我!救救我!幫我殺了他,殺死他們!這個老婦,還有這個豬狗不如的男人!我可以陪你們睡覺,只要你們救救我,幫我報仇,殺死他們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