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理承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抬地問道:“鄰匪的賠償款定下來嗎?不行就讓老二再跑一趟。另外,把鄰匪通商口岸的草擬名單拿來給我看。”
說罷,伸出手本能按了按胸口心臟的位置,連自己也沒意識到,大抵是又疼了。
直到方幼萍將從衛兵手中,接過的公函,雙手奉上,送到他面前時,蔣理承才仿佛意識到什么一般。
鼻翼前,是她特有的馨香。蔣理承不敢相信,還是緩緩抬眸,看見他的小嬌嬌,如今就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還在自嘲,不知是不是自己老了,耳鳴眼花,如今連她的腳步聲都聽不出來了。
“叔父,你身體又不舒服了嗎?”方幼萍走過來,乖乖站在他旁邊,早已沒了幼年時那般放肆。
目光交錯間,才忍不住嘴角上揚,輕聲道:“我回來了。”
“你還知道回家?我還以為你在香江安家了,再不回來了呢。女兒長大了,翅膀硬了,不需要這個老父親了。”蔣理承不是沒想過,若是小姑娘執意不回來,他當如何。
他剛剛劫后余生,如今既沒有昔日的勢力,遍布北平、俯視中原;也沒有內戰未爆發、外戰未經歷時的空閑;更沒有可以動不動御駕親征、長途跋涉的體力。
不能像昔日追到北平時那樣,同她再談一談。或者像她在北疆其他城市那樣,直接行駛封建父權,讓衛兵將她綁架回來。
只能望洋興嘆。
“如今,我已不再需要猶豫。給你自由,讓你恣意妄為,更好。還是將你軟禁帥府,讓你永遠做我掌心的小玫瑰,更好。因為我日漸老去,已失去了對你的掌控。不管是你,還是北疆局勢,都在一點點失控。我已經無力掌控任何東西。”
如今對于這些下屬、將軍、兒子,只能倚靠他們的良心和膽量。對于萍萍,只能倚靠她念舊情。
這種萬物失控的感覺,很不妙,讓他惶恐也不安。
“叔父,您是如來佛祖,我是孫猴子。我縱使有通天本領,也翻不出你的手掌心。而且,我這些本事,都是你教的。”方幼萍終于忍不住伸出手,攬過叔父寬肩,低頭貪婪地嗅著他身上熟悉的硝煙味兒,混合著煙草氣息。
看著他從前烏黑的頭發,不知何時生出了許多白發,又是一陣莫名心疼。
低頭,讓自己額頭抵住他的額頭,“我的心在叔父這兒,不管我飛得多遠、多高,那根風箏線,都在叔父手里捏著。只要你需要我,不管何時我在何地,都會立即飛到叔父身邊。”
“你不聽話,我當如何罰你?”蔣理承一把攬過她的蜂腰,將她按在自己懷里,被迫坐在他腿上。
“我不許你去戰場,你要去,讓我每日擔驚受怕,心臟跟著受煎熬。我不許你去前線,你要去,聽聞你戰死沙場的消息,聽人來跟我道賀,說我培養出來一位巾幗女將,說我的女兒為國爭光,說我的夫人沒有德不配位。我一口血差點吐出來,含在舌尖,口中都是血腥的腥甜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