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萬道霞光撒在古老的宮檐上。

猶如潑了一層新鮮的血。

光影閃爍，似血在流淌。

秦贏立在夕陽之下，面對著養心殿緊閉的大門，紅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聽到漢帝病危的消息后，便趕來了這里。

站著已有半天。

期間，除了太醫進進出出之外，養心殿再無動靜。

嘎吱~

忽然。

養心殿的大門緩緩打開。

從里邊走出一穿宮袍的老人。

他須發皆白，精神卻很好。

此人是太醫院的院長。

在宮中被稱為“老神仙”，宮里上上下下，沒人不稱贊他的醫術高明，有回天之力。

“殿下。”

“老臣畢生所學，換來這半個時辰。”

“陛下，喚您進去。”

老太醫說完，長嘆一口氣。

踏著夕陽余暉，慢悠悠地走了。

半個時辰…

秦贏知道，他已盡力了。

能多留漢帝在人間半個時辰，已是不容易。

人這一生最大的敵人，無非就是生老病死。

這是不可逆，不可逃。

秦贏幾個深呼吸，調整了一下思緒。

他對漢帝本是沒有多少感情的，可事到臨頭，仍然有股哀傷籠罩在心頭，久久難以散去。

這大抵就是所謂的血脈相連吧。

無論多么生疏，血脈卻改不了。

秦贏緩緩踏上了養心殿大門前的臺階。

這只有五節臺階，現在看來卻有些遠。

他一步一步都走得慢。

推開了門。

養心殿內，濃濃的草藥氣味撲面而來，混合著一股安神的檀香。

簾子已被拉開，夕陽的光透過窗戶，撒在養心殿的各個角落，舉目望去，盡皆血紅。

陪侍的太監，宮女，他們臉上也籠罩著一層殘陽，只是他們在發抖，在流淚，那樣子倒是更像被人潑了血。

秦贏知道，他們發抖，流淚可不是因為漢帝大限將至，他們舍不得。

而是……

“你們出宮去吧。”

“以后宮中，無人讓你們伺候了。”

秦贏聲音輕緩。

說完，他取出了幾根金條扔在地上。

撲通！

數十個太監宮女整齊下跪，異口同聲：

“謝殿下大恩大德。”

“謝殿下…”

眾人磕頭跪拜，分了金條，這才慌張離去。

歷代君王駕崩，最傷心的不一定是兒子，也不一定是忠臣，而是這些常年侍奉他的內侍，妃子，以及近衛。

這些人，按律法皆要陪葬。

君王生前是人間的王，死后也要做地府的王——王者身邊，怎能沒有人伺候著？

陪葬之風，由此而來。

秦贏覺得這太過殘忍。

這些下人，勞累了一輩子。

他們把君王當成祖宗一樣伺候，臨了還要陪葬，未免是太過絕情了。

所以秦贏才做主，讓他們離宮。

遣散了人，秦贏才走到內殿。

大紅羅帳下，籠罩著一張龍床。

旁邊，跪著一女子。

她端莊，貴氣，畫著極好的妝。

柳葉細眉丹鳳眼，脂染玉顏朱砂唇。

那一身鳳冠霞帔，如流霞般絢爛，用金線繡出的鳳凰和繁花圖案，精美絕倫。

腰間系著一條寬闊的綬帶，上面繡滿了象征吉祥的圖案，下墜著溫潤的玉佩，儀態萬千。

縱使跪著不曾抬頭，亦是不時散發出母儀天下的威嚴與華貴氣息。

如此端莊的皇后雅漁，秦贏倒還是第一次。

但，他也沒過多看幾眼，便走入羅帳中。

“父皇？”

秦贏輕喚了一聲。

“嗯…”

龍床上傳來一聲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