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劍光匯聚眾人之力,蘊含整個郡都意志,帶著氣運之威,驀然臨近。
剎那間,落在郡丞身上。
郡丞身體一震,表情露出痛苦,頭發首先成為飛灰,而衣衫與血肉也眨眼間融化在一起,身軀被外力碾壓,不得不凹陷下去。
血肉在頃刻間被抹去,胸口更為明顯,肋骨可見,且一樣無法承受,從光滑變的粗糙,直至碎成塵埃染了五臟。
這個過程,都是在電光火石間發生。
眨眼間,郡丞的身影已不成人樣,其雙腿也是如此,血肉消散,骨頭碎滅,直至整個身軀開始崩潰,四肢全部消散。
唯有一條脊骨連接著頭顱。
觸目驚心之中,脊骨也無法堅持,肉眼可見的消逝,進而波及了頭顱。
一半的臉,流逝在了天地間。
可卻有一抹金芒從另一半臉上突然散出,飛速覆蓋了全部范圍,仿佛一張金色的殘缺面具。
此光閃耀,不可摧毀。
姚侯與青芩,還有七爺,還有此地所有修士,還有許青這一劍之力,都在這一刻,停滯在了殘面前。
如何爆發,也都無法將其碎滅絲毫。
遠遠看去,半空中這閉目的金色殘面,讓人本能感覺眼熟,心頭各自掀起波瀾之時,郡丞殘面,睜開了眼。
目光落在了郡都。
一瞬間,天地色變,八方云涌,氣運哀嚎,凡俗泣血。
無窮異質,在這一刻滔天降臨,從草木上,從人身上,從建筑上,從一切區域,從萬物之中升騰而起!
天空模糊,大地扭曲。
好似末日降臨。
這熟悉的一幕,讓所有人都認出了,這浮現在半空的郡丞殘面其熟悉的源頭……他與天空神靈殘面,在傷勢上,在形態上,一模一樣!
除了相貌不同,其他所看,沒有區別。
數十萬修士,全部駭然,郡都凡俗,統統失聲。
蒼穹翻滾,云霧向四方轟隆隆的散開,如同有一雙看不見的神靈之手,撥開了天幕,露出了黃昏的天際,也露出了那蒼穹之上,于玄幽古皇時代之后,永恒存在的神靈殘面。
祂的頭發,自然垂落,祂的大小,超越日月。
祂漂浮在望古大陸之外,望古大陸眾生抬頭可見。
或許正是因時刻能見,所以很多時候,人們對祂已經習慣,但這一刻,眾生不得不抬頭,在這痛苦中,向祂看去。
祂眼皮微動,可終究還是沒有睜開眼。
但在其下方,半空中郡丞殘面眼睛的睜開,依舊撼動天地。
當初紫青太子于八宗聯盟,也只是打開了一個盒子。
而如今,出現在郡都的目光,比當初盒子更為驚人。
天地扭曲,萬物模糊,哀嚎之聲回蕩八方之際,郡丞殘面的目光,看向姚侯。
姚侯身體狂震,頭頂浮現三色之花,三花之上端坐一道天候之影,但似乎姚侯血脈不精,故此影殘缺,難以徹底形成,消散天地之后,三色之花被直接削去兩花。
僅有一花也枯萎下來,位格不夠,可被制裁。
轟鳴中,姚侯噴血,重創倒退,口中低吼。
“你竟將自身祭獻成了半件域寶!”
郡丞殘面沒有任何表情變化,看向青芩。
青芩發出凄厲之音,身體模糊,背后升騰遠古身影,似能吞噬天地,血脈雖精,可位格依舊不夠。
青芩血染,倒退開來。
接著,郡丞殘面的目光,落向七爺。
七爺身后浮現白玉之手,華光璀璨之間,隱約與郡丞殘面似有同源之力,豁免位格判定,但修為不夠,此刻一樣七竅流血,不得不退之中,他盯著郡丞,沙啞開口。
“我之前還在疑惑,紫青轉世是因驚艷絕倫,而你白蕭卓為何也能,但我現在知你為何能轉世了,你,真狠啊!”
郡丞默然,目光掃過三宮副宮主,三人魂裂重創,掃過三宮執事,紛紛全身青黑,開始異化。
所有歸虛,齊被鎮壓。
而大地上,修士也罷,凡俗也好,無不痛苦哀嚎。
整個郡都正在逆轉,開始向著禁區轉變。
血色的雨水,伴隨著轟隆隆的雷鳴,灑落大地,使郡都埋入雨中,更淋在了玄幽古皇的雕像上,順著其額頭滑落到了眼角,如同血淚。
它若可以睜眼,那么此刻所看這個郡都地界,仿佛化作鬼蜮。
這一切的源頭,正是郡丞殘面。
至于郡丞之前取出的兩具傀儡,如今其內殘魂已然消散,他們不再受到影響,恢復行動,遵循原本的指令,直奔七爺與姚侯還有青芩而去。
而血雨的淋過,也將它們身上原本存在,但旁人無法看到之物顯露出來,那是一道道順著他們身上縫合之處,散出的光。
他們的身體內,各自存在了一個盒子。
如楚天群一樣,這兩具被改造的傀儡,實際上也是神靈試體,且明顯更為進階。
如果說白戾是第一代神靈試體,圣昀子是第二代神靈試體,楚天群是第二代圓滿,那么這兩個傀儡,就是第三代!
這也是他們修為歸虛三階大圓滿卻爆發堪比四階戰力的原因。但他們還是無法形成大世界,只有無數小世界。
這一點,之前七爺從第一具傀儡對青芩出手,已經發現。
此刻隨著郡丞目光掃過,轟殺之聲,再次于天際回蕩。
大地昏暗,許青默默站在那里,他看到了四周的凄慘,聽到了眾生的哀嚎,世界在其眼中一片朦朧,每個人都在痛苦。
星火可以燎原,但血雨亦能澆滅。
理想,似乎在實力面前,就是個笑話。
唯有隊長,身上藍光閃耀,此刻回頭深深的看了許青一眼,似在告別。
正要走出。
“大師兄,這是我的事,你若沒了,我就算茍活,也悔恨終生。”
許青按在隊長的肩膀,很用力,隨后望著隊長的眼睛,輕聲道。
隊長沉默,雙目微斂之時,許青體內紫月之力升騰,毒禁之丹爆發,丁一三二之力涌現,鬼帝山之影在后。
接著,他心底輕嘆。
破天者,自承其重,只是這重量,太大了。
許青默默走去,身體從常人大小直接暴漲,達到了一丈多高,扛著此地濃郁的異質,抬頭看向半空郡丞的殘面。
郡丞的眼,凝望許青,神念之聲,回蕩四方。
“許青,你知道嗎,這里……就是我當年死亡的地方,太子隕于南洲后,我就是在此地一邊看著天空的神靈殘面,一邊一點點挖下自己的血肉,將自身挖成祂的模樣。”
“我祈求能與我主,于未來重見。”
“許青,你之前說我不配追隨我主,你說的沒錯,當年也有人這么說過,很多很多人。”
“所以,我面對你們方才的一擊,不曾閃躲,以此懲罰我的心。”
“但我的計劃還是要完成,我還不能離開,所以我選擇將神靈賜予的本體顯露,去主動沾染望古的氣息,不再純潔,使沒有過去現在與未來的我,不再有轉世的可能,固定了形態。”
“從此前一刻就是我的過去,這一刻就是我的現在,下一瞬便是我的未來。”
“我白蕭卓,很少與人解釋這么多,但我認為你值得。”
郡丞輕聲開口,隨后目光落向郡都。
“可惜等不到最適合之時,我終究沒有成為郡守,沒有封海郡氣運加持,這讓我很多事情……只能去強行推動,唉。”
郡丞嘆息,欺瞞眾生,使自己被天地人認可成為郡守,獲得整個封海郡氣運加持,這是他所渴望的。
因為在他的計劃中,自己之前對人族的幫助,可讓人族氣運從低糜變的旺盛,畢竟開疆拓土,畢竟圣瀾回歸。
如此,他就能以封海氣運去牽引更多人族氣運。
這是他所有計劃里,最關鍵的一步。
可現在,他失敗了。
“許青,你其實已經成功了,就算是我殺了這里所有人,也還是難以按計劃完美完成,只能強推。”
“你使得我在果實沒完全成熟時,不得不將其摘取,壞了我很多的布局,也讓我可能會失信于我的子民。”
許青沉默,他看出來了,郡丞想要說話。
“我當年祭獻自己給神靈試圖換取追隨太子的機會,神靈不理,于是我自愿將自身化作法寶,甘愿舍棄靈魂與一切,神靈亦不理。”
“我不知神靈想要什么,最終,在紫青上國覆滅之際,我知道祂要什么了,于是我含淚將郡內所有子民斬殺,無論修士,無論凡俗,無論老幼,他們沒有反抗,任由我出手,在我殺了一郡眾生之后,祂終于向我點了點頭。”
“那時,我承諾被我所殺的子民,我會帶他們一起回來。”
“現在,我的子民,你們,從兇黎之地,歸來吧。”
他的聲音,蘊含了歲月之感,仿佛是從數萬年前傳來,漂過了歲月長河,在這一刻,回蕩天地。
血雨里,異質中,郡都眾生,每一個人身體震顫,表情從原本的痛苦,變的麻木,所有人的頭頂,都升起了生命的氣息,伴隨著一絲絲氣運,被強行抽離出來。
他們的身體開始枯萎,他們的皮膚開始凹陷,但他們沒有死亡。
不僅僅是人族如此,這一刻,郡都地界內山河震顫,從大地上,從河水里,從草木中,從山峰內。
無窮無盡的生命與氣運,不斷地升起,被強行抽離,向著郡都都城匯聚而來。
同一時間,封海郡內十三州,除了丟失的三州以及被焚燒之州外,余下那些存在的所有宗門勢力,各族祖地,都在震顫。
迎皇州,一樣如此。
整個封海郡,大地震顫間,一座座后世形成的山脈,紛紛坍塌,一座座在歲月里消失的遠古之山,破土升起。
從紫青上國存在至今,數萬年過去,整個封海郡地貌變化很大,但無論如何大,此刻都在逆轉。
屬于紫青上國的地貌,正在重現。
一條條河水形成,一座座山脈升起,若此刻能站在一個至高的位置,俯視整個封海郡,那么可以發現,這些遠古歸來的山脈,組成了一個巨大無比的符文。
隨著符文逐漸完整,在封海郡蒼生全部心中波瀾滔天之際,有三根巨大無比,如魚骨般的神靈利刺,在封海郡三個方位,沖天而起,直奔蒼穹。
刺入天幕后,散出漣漪,覆蓋整個封海郡天空,化作了第二重天幕。
這天幕,好似一張畫。
畫里的世界,不是望古大陸,而是一片漆黑。
熟悉的氣息,使得許青立刻認出,那畫內的世界,正是每一個修士在筑基的一刻,招來惡魂之地。
筑基需有仿制的命燈去守護,只有火光,才可守護自身,沒有守護的筑基,將引來大恐怖。
這是任何一個修士在筑基前,都要被告知之事。
但沒有人知道,那個世界,是什么。
小啞巴當年,就是筑基出現意外,被惡魂奪舍,后被許青所救。
而現在,許青知道了,那個世界,叫做兇黎之地。
也是赤母前往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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