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父親原本還不算激動的情緒突然失控了起來,他跌跌撞撞的就過去掐著管婧涵的脖子,手背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為什么是你!你這個畜生啊!你是不是要害死我們一家才甘心!”可管婧涵即便是被掐的喘不過氣,臉憋得通紅,也沒有掙扎的欲望,雙手只是無力的垂了下來。
管婧涵眼中流下了淚,順著眼角滑落了下來。
最終,父親還是松了手。
我們一家如此良善,定然不會做出傷害別人的事。
不是圣母,只是管婧涵自己會付出代價的,不必再搭上我爸的命。
父親眼睛一閉,絕望而又冷漠。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我兒子的心臟……希望你能好好保護。
”聽到這話,我喉頭發酸,父親不是不敢掐死管婧涵,他只是舍不得我唯一存在這個世界上的器官。
管婧涵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她緩過氣后,緩緩垂眸,羽睫上掛了一層水霧,她的嘴唇翕動,語氣中帶著乞求。
“能不能……帶我去顧沉的墓前看看他。
”父親沒看她,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你不配。
”隨后,父親起身,一瘸一拐的離開了。
管婧涵徹底癱坐在了地上,掩面痛哭。
“我究竟做了什么啊!”14往后的日子里,管婧涵找遍了各個古玩市場和寺廟,我不知道她又要做什么,我只知道她現在沒了往日的跋扈,連穿衣風格都柔和了很多。
一個賣家將一塊犀角拿出來的時候,這些日子里眼神暗淡的管婧涵突然有了光。
“真的能與鬼通嗎?”管婧涵興奮的問道。
賣家自信的點點頭。
管婧涵給了賣家很大一筆錢,然后神神秘秘的抱著犀角便回去了。
回到家,管婧涵洗了澡,又坐在梳妝臺上仔仔細細的化妝。
自從管婧涵從得知我死了消息后,這是我見她第一次如此認真的化妝。
管婧涵又起身從衣柜里翻找衣服,只是哪一件她都不滿意。
最后,管婧涵的手停在了最角落的那條黃色連衣裙前。
我記得,這條裙子是我第一次見管婧涵的時候她穿的。
那是一年盛夏,管婧涵穿著這條裙子,沒有往日驚艷,卻讓我記憶深刻。
因為黃色招夏天的蟲子,她被衣服上的蟲子嚇得驚聲尖叫,還是我出面幫她趕走蟲子的。
那天管婧涵很狼狽,每次回憶起來,管婧涵都要抱怨兩句。
但我卻覺得,那是她最可愛的時候,也是我對她動心的時刻。
我心中狐疑,管婧涵竟然還留著這條裙子,我還以為如此驕傲的她,一定不會留下這么一個恥辱的過去。
管婧涵換好了衣服,站在穿衣鏡前左右欣賞,先是露出了滿意的笑,然后笑容變得苦澀。
隨后,管婧涵切了一塊犀角放在香爐中。
煙霧裊裊。
我心中冷笑,這些都是那些恐怖片用來騙人的,怎么會有效呢?當我回頭,視線與管婧涵對上的那一瞬間,我看到管婧涵眼波流轉。
15恍如隔世。
管婧涵眼眶紅了,她盯著我,嘴唇在顫抖。
她看到我了。
我沒看錯。
在我作為靈魂游蕩在她身邊的六年里,雖然無數次我們四目相對,我都知道,那只是湊巧。
可這一次是真的。
“阿沉……”管婧涵似乎有千萬語,但只是輕輕喚了一句我的聲音。
我好像看到了我們初識的那個管婧涵,眼神清澈又單純。
可我眼睜睜看著她對我家人和朋友做的那些事,那剛剛燃起的感動瞬間冷了下來。
我沒有說話。
我怕我說的話輕了,無法表達我心中的仇恨,說重了,又詞不達意。
管婧涵一步一步朝我走來,她伸手想要摸我的臉,手卻穿過了我的身體。
似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管婧涵崩潰大哭。
“阿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想你了,我想逼你出現,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管婧涵語無倫次,撕心裂肺的哭讓我感到心煩。
換做往日,我一定會想方設法逗管婧涵笑,但是如今,一切都變了。
我知道,若我不說點什么,她這么偏執的人怕是不會輕易放過我。
于是,我緩緩開口。
“你現在哭給誰看呢?還是想表達什么?你想我,所以你害死我媽,害死白桃,管婧涵,你真的……太狠了。
”因為了解管婧涵,所以我知道我以什么樣的口氣和話語會讓管婧涵更痛。
果然,管婧涵哭得更厲害了。
“對不起阿沉,我不知道是你把心臟給我的,我錯了,你怎么樣才能原諒我……”原諒嗎?從管婧涵做完那些事的時候,我就沒再沒想過會原諒她。
于是我冷冷道。
“想讓我原諒的話,那你也痛苦的死去吧。
”管婧涵的哭聲戛然而止,她不可置信的看著我,晶瑩的淚珠還掛在臉上。
我笑了。
“怎么?不敢?”以前,管婧涵總是高高在上,提要求的那個人總是她,而我從未對她有過什么要求,即便是小事,我都沒讓她做過。
我總是小心翼翼守護著她那可易碎的自尊心。
所以我并不覺得管婧涵會乖乖聽我的話。
沒想到,管婧涵也笑了,只是她笑得釋然。
“好,我答應你,只是……”管婧涵還沒說完,我冷笑打斷了她的話,果然,管婧涵再怎么也是惜命的。
“不用說了,你不必死,你得痛苦的活著,今生為我和我家人贖罪。
”管婧涵慌忙解釋,“我不是猶豫,我只是想讓顧叔叔有一個歸宿,不想讓他流浪當乞丐了。
”“這一切都是拜誰所賜呢?你先在假惺惺的做什么?”我只覺得好笑,管婧涵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究竟要做給誰看呢?如果不是她,我媽的病本可以用藥物維持的,我爸也不必落得如此下場。
管婧涵被我這么一吼怔在了原地,她似是懊惱般的笑著,只是笑容苦澀。
“我知道我該死,你不想讓我死,顧叔叔也不想讓我死,你讓我贖罪,顧叔叔想留著你那顆跳動的心臟,我是沒有資格自己做決定的,所以只要你說,不論你讓我怎么死,我都毫無怨。
”聽著這些感人的話,我心中沒有任何動容。
我不是圣人,不會因為罪人的只片語就會原諒她,至少,我沒資格替我媽和白桃原諒她。
“管婧涵,我希望你痛苦的活,以后別再做這些沒有意義的事了。
”我看向了犀角,管婧涵也順著我的視線看去,臉色肉眼可見的慌張起來。
我繼續道,“你想見我,但是……我不想了。
”說罷,我緩緩離開。
我沒說謊,這輩子是我錯了,下輩子一定不要遇到管婧涵了。
16警方找上了管婧涵,她涉險qj和殺人,被判了刑。
當管婧涵被帶走的時候,她意味深長的朝我的方向看去。
我不知道沒有犀角的作用,她是否還能看到我,可我看到了她似乎解脫般的笑了。
管婧涵入獄的消息在全程鋪天蓋地的傳開,父親仰頭看著廣場上的大電子屏,眼神復雜。
我父親收到了一大筆錢,可是他沒用,他悉數捐給了慈善機構。
父親拄著拐棍,不再流浪,朝著北方一路走去,嘴里還吟著。
“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哪里討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
”或許,這一刻,才是父親真正放下的時刻吧。
今生我虧欠的人太多了。
唯獨沒有虧欠過管婧涵。
下一世,我再慢慢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