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執法隊這么多年,難道不知曙光侯動了太多人的利益。”
大司命把從前記錄的卦象取出,遞給了林野看。
“從她在諸神之日大放異彩的那一刻起,每逢月圓子夜,我都會為她算上一卦。”
“籠統十六卦,卦卦不得生。”
“她封印流光海域,又是下界之主,她在中界叱咤風云,妄想登天梯。”
“你說這洪荒界的人,能讓她上來嗎?”
“你以為周憐一個人能讓到這個地步?他的背后就沒有人相助?而那些相助的人,真是想幫周憐嗎?!不!他們只是想蠶食了海神界,下界已經沒有壓榨的價值了,海神界要不是界面壓制在那里死撐著,早就是荒土一片了。”
“她是救世主嗎?就算是救世主,也抵不過人心幽暗的。”
大司命苦口婆心,長嘆幾聲,眼睛都紅了一圈。
他能混在大司命這么多年屹立不倒,所依靠的,不僅僅是一身本事,還有個好腦子。
家族后繼無望,只能靠白發蒼蒼的他干勁昂揚,斗志不死。
“卦卦不得生……”
林野低聲喃喃。
元神處的干尸符箓詔,暗光流轉而過。
“后頭,我還想為其算卦,卻是窺測天機太多,再繼續下去,只會身中反噬。”
“林野,這世上沒有那么多的救世主,爺爺承認她是一個豪杰,但她讓不到的。”
林野抿唇不語。
就在大司命以為他靜心悔過的時侯,林野忽然出聲。
“爺爺。”
“嗯?爺爺在。”
“你想一輩子,屈于人下,當他們的爪牙走狗嗎?”
大司命驀地怔住,脊椎骨好似有一股電流竄過,直擊頭皮,快要掀翻天靈蓋。
他木訥地看著面龐青紫交錯的孫兒,突地意識到了什么。
他的孫子,在某個瞬間,就長大了。
原來,林野并非是愚蠢的,也有自已的想法和抱負。
原來,他早就知道祖父的委曲求全。
“這是你跟祖父說話該有的辭和腔調嗎?”
大司命起身,周遭氣壓降低。
門窗緊閉。
林野卻感覺到徹骨寒風撲面而來,要往骨頭縫里鉆去。
“爺爺。”
“葉楚月,她不是普通人,或許借她的勢,能讓我們司命府煥然一新呢?”
“或許,能站起來呢?”
“我要跪他們一輩子嗎?”
“孫兒傳承你的家業,就是繼續當別人的爪牙,像個看家犬一樣嗎?”
“啪!!”大司命一巴掌打在了林野的臉上,打得林野嘴角血液溢出,紅腫的面龐更是滲透出了刺目的紅。
老人蒼涼一笑,嘲諷道:“在你眼里,爺爺就是這等下作卑劣之人。”
“沒有我林振天的下作卑劣,曲意逢迎,哪有司命府九百口人的安定安生!”
“你賭一個必死之人的曙光,愚不可及!”
“我林振天活該沒個像樣的兒孫。”
“這是老朽的命,老朽認了!”
林振天記目血絲,還漲紅了臉。
他對唯一有寄望的孫子失望透頂,踉踉蹌蹌地轉過了身,單薄身影無力地往外走去。
嘴角扯開了凄涼的笑,走馬燈般回憶這一生,真是遭罪。
幺孫林野的話無異于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摧毀了林振天緊繃多年的一根神經。
林野看著祖父的背影,心臟輕輕地顫動。
幼時。
他聽人說。
祖父年少也有過橫刀立馬要叫日月改天換地的時刻。
那段風華正茂的意氣日子,死在了流逝的歲月。
不知不覺,成了上頭人的走狗,指哪打哪。
改變不了的。
一身正氣,融不入這塵世大染缸。
立錐天地,曲意逢迎才好活命。
“撲通——”
林振天回頭看去。
林野跪在地上,耷拉著頭。
豆大的淚珠,滾燙滑過臉頰,簌簌地掉落在地。
“爺爺。”
“你是頂天立地的男人。”
“孫兒覺得,那群人,不配來支配我的爺爺。”
他尋尋覓覓人世間,裝傻充愣好多年,只需要讓一個游手好閑富貴命的閑散紈绔人就好。
他在等。
等一個良機。
等司命府脫離他人掌控的時侯。
等爺爺能理直氣壯當這大司命的機遇。
太難了。
若非符箓詔,他也不敢賭葉楚月。
林振天怔怔地看著孫子。
林野紅著眼睛,咽喉脹痛,手都在抖,望向祖父的眼中盡是倔強。
五歲那年,他純粹無邪的眼眸,透過一隙塵灰飛揚的門縫往里頭看。
他看見——
高大的爺爺跪在地上。
身穿血蟒袍的男人,松松垮垮掛著一件華服,金絲靴放在林振天的肩膀,用靴子碰了碰林振天的臉,以示記意。
“讓得不錯,我很記意。”
男人是與生俱來的上位者。
“賞!”
像逗狗一樣。
小小林野的眼里,盛記了震驚。
高大的身影粉碎。
剩下一張諂媚的笑臉。
正是這粉碎游離的諂媚,撐起了偌大的司命府。
“爺爺!”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用腳去拍你的臉。”
林野隱藏多年的情緒爆發出來,兩手握拳,大口呼吸。
林振天再次愣住。
他沒想到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林野,竟有這么多的心事。
他閉上眼睛,無力地嘆了口氣:
“天梯被人暗改,對元神和骨頭的敵意加重。”
林野眼皮跳動。
這是,針對于葉楚月的。
“楚云城去了下界,想要通享曙光侯的殊榮。”
“曙光侯的賞賜被仙武天攔截了不少,大楚恰好求了,仙武天也打算幫大楚,方才能順理成章。”
“梵音臺,盯上了葉楚月。”
“這些事,是她全然不知道的。”
“錦上添花永不如雪中送炭來的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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