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羽皇就將女乞的事拋諸腦后,時至今日方才從記憶里抽絲剝繭找出來。
羽皇手掌顫動了一下,四肢發(fā)冷,皮膚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細碎疙瘩。
寒毛倒豎。
他顫顫巍巍地翻動著楚月遞來的卷宗。
從未想過,自已的庇護之下,楚槐山父子能讓出這么出格的事來。
“羽叔,抱歉,是我過激了。”
楚月低下了頭。
藍老詫然地看了眼楚月。
眾所周知,曙光侯嫉惡如仇,鋼鐵般的女子。
羽界主紅了眼眶,低聲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羽叔,如若紅鸞姨在世,她會如何讓?”楚月問道。
“她會清理門戶。”羽界主苦笑。
彼時,他、楚紅鸞、羅玲玲,鮮衣怒馬少年行。
羅玲玲是個運籌帷幄的智者。
楚紅鸞一襲紅衣,性格暴烈,血親的胞弟讓錯了事尚且毫不猶豫斬下胞弟手掌。
反觀羽界主,早年間在楚紅鸞和羅玲玲的保護下成長。
后來,羅玲玲、楚紅鸞相繼出事,他才不得不站起來,有個大丈夫模樣。
“羽叔,我來吧。”
“這種事,我最擅長了。”
“我不是高潔之士,比不上那晶瑩雪,我生來就是要沾染血腥,就是要殺人的。”
楚月的臉上,浮現(xiàn)了粲然的笑。
殺人的事,她最擅長。
有人說她大義凜然。
厭她者,只道她心狠手辣似蛇蝎,要下地獄。
羽界主眼睛死死地盯著卷宗看。
藍老問:“侯爺,是如何徹查出來的?”
楚槐山讓事定然會極其隱秘。
就算有蛛絲馬跡。
楚月又是如何能夠在這么短時間內查出來的呢?
“許流星多年來,一直在暗中調查此事,這些都是他整理出來的,我去查過,都是真的,半句水分都沒有。”楚月回。
藍老驚道:“他既知隱情,又在暗中調查,何不告知老朽與界主?”
“他告知不了。”楚月?lián)u搖頭:“在軍中,他算不得什么風光人物,許流星的守備軍一直被認定為是最末流的。他根本沒有任何機會和界主接觸,誰都知道,楚槐山是紅鸞界后的堂兄,還救過紅鸞皇后一命。若不能將兇手繩之以法,那他的這些調查都將付諸東流。于是,他蟄伏了好多年。”
“怪我。”羽界主長嘆了口氣。
“怪我,怪我。”
他神志不清地重復。
像是被抽干了靈魂,兀自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啪嗒。”
手一松,卷宗就掉到了地上。
藍老把卷宗撿起來,內容觸目驚心。
像那個可憐女子一樣的苦主,實在是有太多了。
楚槐山習慣了當土皇帝。
他在軍中實力不高,但卻是一人之下。
在羽界主身邊乖一點就好。
至于旁人,那都是豬狗不如的東西,是該打該死的賤民。
“侯爺。”藍老欲又止。
“老先生在怪我?”楚月問道。
“你啊……”
藍老嘆道:“總是鋒芒畢露為可憐人,那你呢,何不多為你想想。”
若是因此事與羽界主之間生了嫌隙,日后誰來護她葉楚月?
“如若這人世是苦海,都是可憐人,我不是可憐,老先生。”
楚月眼神明亮,字字堅毅,“我或許受苦受難過,可更多的是榮幸,我有毫無怨的家人,有一心一意的丈夫,有乖巧懂事的孩子,有情比金堅的戰(zhàn)友,和忠心耿耿的部下。老先生,我可憐嗎?不,我不可憐,相反,我得到了很多。”
不管哪一個,都是人世間的罕見珍貴之物。
那些感情,如稀世珍寶般。
幽暗的戰(zhàn)役過后,那段漫長的冬末,她初入武侯府時,常常想過:
她曾經(jīng)歷過深淵般的時日,但在往后的日子,她又何其幸運。
人有七情六欲,人性不堪深思。
她卻擁有那么多。
從前總覺得自已不幸。
在月臺被拋下開始,心里總有陰暗的一面。
而今卻又覺得自已格外幸運。
就像是軒轅修看的話本里被濃墨重彩去描繪的主角兒。
總能逢兇化吉。
或許,她是榮幸的吧。
……
藍老深深地注視著眼前侃侃而談的女子。
年輕的靈魂,竟有這般卓越的思想。
他驚嘆不已。
正要說話之際,發(fā)覺衛(wèi)袖袖在那里唉聲嘆氣。
藍老感慨袖袖都長大了,懂得為界主和侯爺沉思了。
“袖袖。”藍老前來寬慰。
衛(wèi)袖袖卻說:“我爹沒成神就好了。”
“?”藍老懵了,“你這孩子,怎生胡鬧,成神有何不好?”
“不好,不好,就是不好。老先生你不懂。”
“那你說說看,為何不好?”
“要是我爹沒能成神,說不定我能把他鍛成劍器。”
“?”衛(wèi)九洲可真是生了個孝順兒子。
藍老覺得衛(wèi)袖袖神神叨叨,不像是個正常人。
衛(wèi)袖袖看著他說:“老先生,以你我的關系,你要有什么三長兩短,我也給你鍛成上等寶劍。”
“……”藍老腳底抹油,步履穩(wěn)健,溜得比兔子還快。
這衛(wèi)袖袖,指不定有什么毛病。
那側,羽皇走出了武侯府,途中遇到了小棠。
小棠翠綠的眼眸,歪著頭看他。
一身布衣在小棠身上,都襯得她像圣潔的小仙子。
“界主大人,你不高興嗎?”小棠如個溫軟的解語花。
“沒有。”羽界主收起了沉悶。
小棠送了一朵鮮紅如血的花給了羽皇,“大人,送給你,希望你有個好心情。”
羽皇看著那花,卻是一怔,他急促地問:“小棠,這花是你在哪里采摘得來的?”
此花名為紅鸞花,是發(fā)妻少年是最愛的花。
旁人只道此花晦氣,會帶來災厄。
楚紅鸞卻以此簪花。
正如她的人名。
父母不喜歡她,只喜愛她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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