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妄街上。
任也只稍稍思考了一下,心里就覺得這個差事是有問題的,是有大坑的。
他游歷“黑白兩道”這么多年,又走過這么多秘境,最終總結(jié)出來一個真理。
那就是,當(dāng)一個人很弱小的時候,就千萬不要因為一時貪婪,而摻和到一件自己無法掌控,或是由別人主導(dǎo)的陰謀當(dāng)中。因為一旦發(fā)生問題,弱者就是可以被犧牲,被放棄的那一個,并且還沒能力反抗。
任也對自己的處境很有逼數(shù),也清晰地知道李家就是虛妄村的四大家族之一,權(quán)勢滔天。那作為他們對手的尹家,也自然是權(quán)勢不弱的,就算不是四大家族,那應(yīng)該也有資格被稱之為第五大家族。
自己一個瞎逼漸凍癥,再配上一位潔癖抑郁癥患者的姑姑,就這種組合佛祖見了都要流眼淚,又有什么資本跟人家搞陰謀詭計呢?
答應(yīng),是絕對不可能答應(yīng)的,但直白地拒絕,又可能會得罪人。
任也“初來乍到”,對這里的情況了解有限,更不清楚李小胖的舉動,是不是家族長輩授意的,所以……他知道自己必須得想個聰明的辦法,把這事兒搪塞過去。
“行不行,給句痛快話!如果你覺得供你三年藥的價碼不夠,那可以再加一點……!”李小胖的眼神充滿了勾引。
任也稍作停頓后,便動作略顯庸俗和曖昧地抓住了李小胖的胳膊,壓低聲音道:“我說白了,兄弟。就在這虛妄村的一畝三分地中,誰又能不愛財呢?”
“我由衷地承認,你的這個想法非常睿智且偉大,我也真的很想為李家的事業(yè)再添一把烈火。”
“我這個想法是不是吊炸天了?”小胖聽到這話頓時得意揚揚,又忍不住地吸溜了一下鼻涕。
“想法確實吊。”任也連連點頭:“但我的情況,你也知道。在家里,那都是天薇姑姑說了算,我根本就做不了她的主。而以我對她的了解來看,此事……她怕是很難同意的。畢竟尹家對她從未有過克扣之舉,甚至在生活上還頗有照顧。”
“你不給我這個面子?!”李小胖斜眼問道。
“不是不給,只不過此事需要從長計議。不如這樣,今晚我回家時,我會先試探一下姑姑的口風(fēng),看她是什么意思,而后再循序漸進地引導(dǎo)。如果有機會,我一定勸說她與李家合作。你先別急,我們慢慢醞釀……!”
任也與他勾肩搭背,又很圓滑地補充道:“當(dāng)然,你也不要就指著我這一條線釣魚。你想啊,那尹家藥坊的控火師、丹師,也不光就我小姑一人啊。你在暗中活動活動,保不齊……或許其他人一說就通呢?”
“兄弟,總之我會盡力勸說,而你也想想其他辦法,咱們兩條腿走路如何?”
任也一臉委屈地瞧著他:“咱們雖以兄弟相稱,但命運卻截然不同啊。我是靠著小姑養(yǎng)育,才長大成人的……我不可能逼她,你也理解一下我的難處。”
二人畢竟算得上是半個朋友,所以李小胖一聽這話,也忍不住嘆息了一聲:“行吧,那你回去試試天薇姑姑的口風(fēng)。但此事你們能辦最好,畢竟我信你。唉,我也再考慮考慮其他人。”
“好。”任也用一個拖字決,便達到了既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直白拒絕得罪人的目的,并且還時時刻刻都展現(xiàn)出了站在李家立場思考問題的態(tài)度。這就會讓小胖心里很舒服,也能感覺到他的難處。
“哎,對了。”
李小胖稍稍沉思一下,便抬手一翻,就拿出了一包用特殊藥紙包裹的“猛藥”:“此物叫情花粉,乃是某處絕地秘境中特產(chǎn)的‘天眷情花’的精粹,磨成的粉末。此物擁有極強的催情功效……你先拿著它,若是你姑姑同意了,就盡早將它放入尹家的丹爐。這種花粉不會對成丹造成任何影響,也不會當(dāng)場事發(fā),安全性極高……你放心吧。”
任也稍稍一怔:“有必要這么急嗎?我姑姑答應(yīng)了,我再來取不行嗎?”
“他娘的,你有所不知啊。那尹家不但斷了我們的財路,還整天在開爐時,在我家人面前耀武揚威,當(dāng)真可恨至極。哎,你與我是朋友,我自然不好逼迫……但我真的是一刻都等不及的想要把尹家搞黃攤子。”李小胖罵罵咧咧道:“而且,這東西雖不易得,但我家中儲備頗多。我那些爺爺、叔伯們,每天都要用……富裕得很。若是此事不成,此物便送你了,祝你在日后新婚時……重振盲人雄風(fēng)。”
任也看著那包情花粉,本能地就想到了控制欲望的小歌姬,心里也有些無語:“老子怎么走到哪兒,都擺脫不了這些催情的玩應(yīng)啊……!”
他稍微思考了一下,便接過藥包,并好奇地問道:“你為何非要在尹家的丹爐內(nèi)加這催情之物呢?!”
“嘿嘿……!”李小胖聽到這話,便露出了十分奸詐的笑容:“如此行事,有兩點緣由。第一,此物若是加在丹藥中,被買主吃了,那最多只會情難自禁,有些傷身,而不會傷及性命,這樣的話就不會造成太大隱患。第二,這人間最讓人上癮的東西,就莫過于情欲了。所以,你把這東西加到丹藥中,那些高品者吃了,就只會以為,尹家是故意加了這情花粉,為的就是讓你吃了一回,還想再買一回。但這種事情瞞不過高品者的神感,所以,這些人就會以為,是尹家在這一爐丹藥中,沒有控制好藥量,露餡了……所以,只要此事發(fā)酵,再稍加引導(dǎo),那他們口碑必崩。”
我靠,這小胖子別看只有十三四歲,但卻是一個城府極深,善于算計的人啊。
任也暗自嘀咕了一句,便捧著說道:“此計,非臥龍之才,絕無可能想到啊。”
“嘿嘿,我早就說過了,我是很聰明的。”小胖子得意揚揚地一笑。
任也聽到這句話,稍稍一怔,且正要接話時,這天道的昭告聲就在他雙耳中幽幽響徹。
恭喜您,在面臨一個新的選擇時,成功觸發(fā)了“行為契合值”的規(guī)則。
你雖然忘記了過去的一些事情,但這里的人卻沒有忘記你。你必須確保自己的“關(guān)鍵行為”,與過去的行為一致。
行為契合值:初始80,最高100,最低30。若是在本秘境結(jié)束前,你達到了滿分契合值,你將會得到最頂級的獎勵;若是沒有得到滿分,則依次遞減獎勵,行為契合值低于30時,你將會被自動驅(qū)離此秘境,喪失游歷資格,并失去進入天都市內(nèi)的機會。
你剛剛的選擇雖出乎意料,但卻不算表現(xiàn)異常,行為契合值不增不減。
天道的昭告聲逐漸潰散,任也心里極為懵逼,暗罵道:“瞎也就算了,漸凍癥老子也忍了,但你弄出個行為契合值,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就明擺著要玩死我唄……!”
他心態(tài)有些崩了,也能充分地理解到,天道為什么要演化這樣的規(guī)則。
說白了,天道就是要讓他完全沉浸地扮演這位“瞎子”的角色,要讓他的每一個決定,每一個行為,都符合瞎子的“人設(shè)與性格”。
這種設(shè)定的好處是,任也可以最大程度地感受到自己扮演角色的性格,也更容易根據(jù)這種性格找出一些隱藏線索;但弊端是,他的自由選擇權(quán)被大幅度削弱了,一旦違背角色行為,便會被扣分,而30分以下就要被驅(qū)離……
很顯然,這是弊大于利的設(shè)定,也無意讓整個差事過程變得更加復(fù)雜、更加艱難了起來。
這天恩級差事,屬實變態(tài)啊,自己以后的每一個行為、決策,都要萬分小心,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行為犯錯會被扣除多少分,他也不敢賭。
“行,此事就這么定了,我先走了。”李小胖沖著任也打了聲招呼。
任也聞回過神來,突然靈機一動道:“兄弟,別急,你先等一下!”
“還有什么事兒嗎?”
“有,其實,我也有一件事兒想要求你。”任也瞧著吸溜著大鼻涕的小胖,殘忍地忽悠道:“是這樣的,地牢中最近搞了一個內(nèi)部評選,具體要干什么,上頭也沒說。但他們要求,每一位獄卒都要找一位朋友或是熟人,給自己寫一封“推薦評價信”,其實意思很簡單,就像是讓這虛妄村與自己有交集的人,寫下帶有評語、帶有擔(dān)保意思的內(nèi)容,從而入檔,或許關(guān)乎到以后的升遷。”
“你也知道,除了你李兄以外,我在這虛妄村中沒什么有分量的朋友,所以,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寫一下這個推薦評價信啊。”
任也充滿哀求地引導(dǎo)道:“你若不同意,就算了,我就不交了。”
李小胖聽到這話,心思很是活泛。他覺得任也把這推薦信說的太輕飄了,他本能認為,任也這是想往上爬,而他又是四大家族中李家的核心子嗣,所以,這推薦信要由他寫,那分量就會很高,也具有為他擔(dān)保的能量。
他自作聰明,所以很快便腦補出一場智力對決的大戲。
若是平常的話,李小胖會慎重思考一番,但他現(xiàn)在畢竟也有事要求任也,所以思來想去,便爽快地點頭道:“可以,我可以給你一個客觀的評價。”
“太好了,走走,我們?nèi)ヅ赃呝I個紙筆……!”任也拉著李小胖,輕聲叮囑道:“你也不用寫得太多,太繁瑣,你就寫明白我的履歷,比如我叫什么、從哪兒來、在虛妄村住了多久了,還有家庭關(guān)系如何、平日里為人怎么樣、工作態(tài)度是否上心……總之挺簡單的。”
李小胖聽到這話,總覺得哪里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大約二十分鐘后,李小胖走了,而任也則是拿著那封推薦信,表情呆滯,“空洞”的雙眸中,也流出了委屈且無力的淚水。
李小胖寫信的時候,他是感知不到紙上的文字的。而對方寫完之后,他拿起信件又感知了一下,卻發(fā)現(xiàn)信件上有關(guān)于他的名字,他的來歷,他的家庭關(guān)系,以及一系列重要信息,竟全都是模糊的,無法窺探的。
他本想鉆個空子,以套話的方式搞清楚自己的來歷,身份,拿到一些重要線索,但卻不承想……天道踏馬的也太不是人了,竟然強行修復(fù)了這個bug,選擇直接抹除。
我的蠢孩子,你當(dāng)我是二百五?我感覺你在侮辱我的智商啊……!
你的行為出現(xiàn)了異常,行為契合值-5,當(dāng)前數(shù)值:75。
任也氣抖冷,轉(zhuǎn)身就將信件藏好,而后罵罵咧咧地離開了虛妄街。
……
虛妄村的天牢,坐落在村南邊緣,占地面積很廣,并設(shè)有刑房、檔案房、雜事房、三獄房等等。
天牢歸屬于虛妄村的宗族堂掌管,而宗族堂便是村內(nèi)的最高行政機構(gòu),成員以四大家族的人為首,但也有不少強大的散修,擁有說話的權(quán)利。
任也的工作地點,就是在虛妄村的天牢,但他隸屬于三獄之中的死獄,工作職責(zé)最重,平日里看管的也都是死囚。
這些死囚的來歷也很特殊,他們沒有一個是虛妄村的本地人,而是被統(tǒng)稱為“闖入者”。
任也不清楚這些死囚是怎么被抓住的,暫時搞不明白,這些闖入者到底犯了什么法,為什么會被關(guān)在這兒。但他卻知曉,這里的每一個人都痛恨闖入者,并且也沒有一個闖入者能活著離開虛妄村。
到了“死祭日”,他們都會被殺掉,且尸身也會被送往一處常人無法進入的秘地。
天牢之中,除了死獄外,還有兩獄:一處是重獄,一處是凡獄。這兩處牢區(qū),關(guān)押的都是本地觸犯律法的人,且會根據(jù)罪行輕重,分配關(guān)押地點,不過平日與任也產(chǎn)生的聯(lián)系非常小。
任也來到了死獄后,便與一眾同僚們按時點卯。
在點卯的過程中,他差點沒被嚇尿了。因為他清晰地感知到,這里的每一個人,不管是死囚,還是獄卒,對他而,都是散發(fā)著黑氣的存在。
天道昭告中,已明確說了,這里對他而,分辨別人強弱的方式,就是觀察三種氣。
同等品境的,是白色的氣;對你有生命威脅的,是赤紅色的氣;隨手可以抹殺你的,是黑色的氣。
他如螻蟻一般站在昏暗的牢獄道中,瑟瑟發(fā)抖地看向四周,并見到每一個人,都是黑色沖天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