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喜轎上,珍珠時不時抱怨怎么走怎么久,她還要多久才能見到山神。
我冷笑著,再也沒有了之前要救她的想法。
甚至告訴她山神不喜歡嘮叨的姑娘。
她立馬就閉上嘴。
我光著腳踩在地上,那寫堅硬的泥土混著砂石硌得我生疼,一時之間分不出地上那些許鮮紅是我的血還是習俗撒下的紅水。
抬頭看向遠處已經快到的后山,在珍珠下驕時祝賀到。
“祝山神跟小娘娘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珍珠很是滿意我的說辭,卻在被人攙扶著往前走時,便聽到了一聲慘叫。
那慘叫是珍珠的。
“啊!”所以,今晚,珍珠比我先死。
我閉上眼,心狠狠顫了兩下。
為什么她就是不聽勸,為什么就是不聽呢。
她明明可以逃出這個吃人的村子,不用當什么山神娘娘的。
慘叫聲在頭頂這輪稀疏明月下,被我身后跪拜的村民一聲一聲祈禱中掩埋。
“山神喜夜,佑我村中,祭禮已成,望神恩賜。
”我站在剛剛珍珠被推下去的懸崖邊,風呼呼吹著我身上的嫁衣,周圍的樹枝上還掛著喜服。
在這樣極為詭異的畫面下,每個人的眼里還有臉上都寫著貪婪。
所以儀式禮成。
我媽走到我跟前,即使她偽裝得再舍不得,我也看到了那眼底的一抹笑。
“小草,這是你的命。
”說完,我媽伸手將我從懸崖邊推了下去!7比起上次,我媽這次至少沒有打我,就算她對我這個女兒有愧吧。
從懸崖掉下去,并不是萬丈高空,大約距離三米的落地,擺放了一口棺材。
那口棺材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新娘棺。
所有嫁給山神新娘的女孩都會在里面躺上足足三天。
從上下面掉下來時,我摔斷了腿。
在夜里那聲清脆骨頭斷裂的聲音,讓我仿佛都感知不到疼。
我瘸著腿一步一步朝著新娘棺走去,棺木還沒有封上,來不及細看。
背后好似多了一只手,就那么將我給推了進去。
只剩下那熟悉的聲音響起:“新娘的祭品,差點忘了。
”托珍珠的福,我被推進了棺材里。
棺材很大,甚至連同地底,從一條黑道掉下去時,我聽見了上面棺材封起來的聲音。
我蹲坐在地上,忍著疼挪動自己這條瘸了的腿。
抬頭看向眼前的黑,這下是真的逃不掉了。
不過我好像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我是山神的新娘,你們該稱為我一句小娘娘,你們怎么敢用臟手碰我。
”“惹怒了山神,你們都要完。
”這是……珍珠?她還沒有死嗎?8順著光,往著里面走去,我便看見珍珠穿著紅色嫁衣站在一群穿著黑色衣服男人里面。
大約有十個男人,他們的臉上都戴著布套,只露出眼睛跟嘴巴還有鼻子,根本看不見長相。
這些是什么人?我瘸腿走過去,珍珠那如死灰的眼睛里燃起一抹光。
在看到我時,她想開口喊我,卻被其中一個黑衣男人捂住了嘴。
對著一旁的人眼神交流,瞬間珍珠就被拖走了。
我不知道她發什么了什么。
也不知道她在里面經歷了什么,我聽不見她的喊叫,那些黑衣男人也當我不存在。
每天都會從那個關著珍珠的小黑洞出來。
我盯著頭上那點洞口的光,隱隱約約在心里數著,一天,兩天,三天!只要珍珠撐過了三天,她就能活下來。
就在我都撐不住被餓死時,珍珠從那小黑洞里出來了。
她身上的紅色嫁衣已經破破爛爛,臟兮兮得都快看不出紅色。
她一看見我,就朝著我撲過來。
“小草,我不要做山神新娘,我不要當小娘娘了。
”“你快帶我走吧。
”我反手抓著珍珠的手,另外一只手將她臉上的臟污一點點擦干凈。
“現在想跑,晚了。
”珍珠儼然一副不相信,情緒也變得瘋狂暴躁。
“為什么跑不了,明明那天晚上你還說可以跑的。
”“你騙我的,對不對,對不對。
”我搖頭,本來這三天就沒有吃東西,再被她這樣搖晃,我非得暈過去。
我反手按著她的肩膀。
“珍珠,這不就是你追求的夢想嗎?”“為什么后悔了?”“你自認為能夠拿下山神的自信去哪了呢?”珍珠甩開我,尖聲叫了起來。
“沒有山神,根本沒有山神,只有那群男人,你根本不知道他們對我做了什么。
”“他們將我當做一條狗,不停得抽打我,逼我學會那些不成文的規矩。
”我撐著墻壁緩緩站起身來,指了指那被封住的小黑道。
“這不過是開始,珍珠,你的地獄生活開啟了。
”“哦不,換個說話,尊貴的山神小娘娘,該你去給村子祈福了。
”珍珠一邊揮手一邊拒絕,我哥卻從小黑道下來帶走了她。
他的手上正拿著山神的畫像。
祈福儀式要開始了。
9珍珠不是村子里第一個在棺材里呆上三天的女孩。
上一個我已經不記得是誰了。
只記得她成為山神新娘的那一天,她遞給了我一顆糖,糖紙漂亮得不像話,村子里從未有過。
她上了喜轎,告訴我。
“小草,跑出去,離開這個村子。
”“你一定要跑出去。
”“村子外面世界的女孩如同這糖紙一般,閃耀著各自的光。
”對啊,是她告訴我,村子外面的女孩跟我們不一樣的。
我沒有見過村子外面的女孩。
直到遇見珍珠。
她是從村子外面來的女孩,但是為什么珍珠跟她說得不一樣。
珍珠閃耀著自己光時,也如大火,燃燒著她自己也試圖將我燒死。
祈福儀式也是在夜里。
作為她出嫁的祭品,我再一次見證她的看下場。
10珍珠身上那破爛衣服已經被扒了下來,換上了黑色單薄的外衫。
她就那么雙手被綁在后面的大樹,整個身子都被半吊了起來。
我哥帶著頭,村子里的人再一次跪了一地。
所有人閉上眼睛嘴里默念著,對著珍珠的方向不斷磕頭,直到我哥站在石墩子上發。
“各位父老鄉親,今年是我們村山神新娘最為吉利的一次,她挺過了山神的考驗。
”“等今天我放干了她的血,將她的血滋養到我們的田地,我們未來五年便會糧食大豐收!”這些話我聽過,不足以為奇。
可是被綁在那里的珍珠,卻雙眼瞪大,嘴里因為被塞了東西嗚咽嗚咽喊著。
我猜她可能是害怕自己的鮮血被放干吧。
以前那些新娘,沒有挺過考驗,所有村民都是直接在尸體上動手。
現在珍珠活著,讓她自己慢慢感受生命的消逝確實挺痛苦的。
我走到她身后,說出的話不知道是嘲諷還是同情。
“珍珠,作為你的祭品,我的下場遠比你慘很多,你不用再掙扎了。
”珍珠卻掙扎得更厲害了,她看向我的眼睛好似有什么話想要說。
可我哥已經拿著刀走了過來,她沒有開口的機會了。
11我哥抬手一刀割在她嘴里的布條,刀刃劃傷了她的唇邊,布條落在地上。
她那樣嬌貴的一個人,卻顧不得疼瘋狂沖我喊著。
“小草,我知道山神的秘密了,我知道了。
”山神的秘密?山神有什么秘密?我轉過目光看著放在大樹下的那幅畫像。
心里那種控制不住想要拿掉上面紅布的沖動,卻在我哥開口中壓了下去。
“今日祈福,山神娘娘,還請你放血,滋養我村。
”我頭一次看見珍珠這么暴躁。
“瘋子,你們都是瘋子。
”“你敢碰我一下試試,我爸媽不會放過你們的,更不會放過你們整個村子。
”“你們這樣的做法是在殺人,你們犯法了知道嗎?”我被珍珠的話給驚到,她說的話跟當初嫁給山神的新娘姐姐說得一模一樣。
嫁給山神是犯法的嗎?祈福儀式是在殺人?那我們村子這些年都干了什么?那些嫁給山神的新娘姐姐都枉死了嗎?我想知道答案。
在我哥揮刀落在珍珠脖子上時,我擋了下來,用手抓住了他的刀。
“哥,要不祈福儀式我來吧。
”“我是祭品,我來放血,再融合我自己的,更能讓山神看到我的敬意。
”我哥沒說話,目光落在村子里那些老人身上。
他們沒有阻攔,就算默認。
在村子里,最講究的就是對山神的敬意。
我給珍珠爭取了一點時間。
也為自己的死多造了幾分孽。
12夜里,所有人的都走完了。
整個山頭大樹下只剩下我跟珍珠兩人。
我用刀割開了她身上的繩子,將她從樹上救了下來。
她抓著我的手,目光里沒有了之前看我的輕蔑,只剩下感激。
“小草,我們一起逃吧。
”我也想逃,可是我逃不掉。
我逃不出這個村子。
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
每次我逃到村口,就會有一股力量重新將我帶回去。
就好像我的人生早就被困在村子里,無法解脫。
我拒絕了珍珠的提議,問出了心里那個問題。
“山神的秘密是什么?”珍珠一腳踹開了擺放在大樹下山神的畫像,那塊蓋在上面猶如神圣的紅布滑落。
那被村子里一直當做敬仰的畫像居然什么都沒有。
畫框里只剩下一片黑漆漆的山,壓著我們這個村子。
這是什么?我瘸著腿撿起地上的畫框,帶著疑惑看向珍珠。
“山神呢?”“山神的畫像呢?”珍珠不再像之前那樣嬌滴滴的,嘴里爆著粗話:“什么山神,狗屁,不過是打著虛假利益的名頭禍害我們這些小姑娘。
”“小草,沒有山神,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沒有山神!這四個字深深印在我腦海里。
我腦子里那些所知道的東西一下變為空白,就好像推翻了我這十八年的人生。
13珍珠拉著我坐在大樹下,她給我講述了不一樣的人生。
講述了我從未接觸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