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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魂靈異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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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錢問道:"魚老前輩,是有事相商"

    魚虹笑道:"確實有事要與鄭宗師商量,這次我們會在牛角山渡口下船,打算拜訪落魄山,不知陳山主如今是否在山上"

    裴錢說道:"我?guī)煾赶矚g一個人行走江湖,行蹤不定,當下師父在不在落魄山,我也不敢確定。"

    魚虹點頭道:"無妨,渡口停靠渡口,我下船后會先走一趟披云山,屆時勞煩鄭宗師派人給個消息。"

    裴錢笑著點頭。

    派人

    我能使喚誰

    騎龍巷的左右護法

    小米粒膽兒小,可不敢出門。至于另外那條,成天四處浪蕩,都沒個影兒的。

    大驪宋長鏡,魚虹是根本不敢問拳,會死。

    面對這個裴錢,反正必輸,魚虹是不愿白送一場名聲給她。

    落魄山,實在是深不見底。

    客卿魏晉。風雪廟大劍仙,寶瓶洲劍道第一人。

    還有那個在老龍城戰(zhàn)場遞劍的劍仙"余米"。

    不知怎么就從北岳披云山轉投了落魄山。

    再加上那撥至少是遠游境的純粹武夫,

    武運之盛,冠絕一洲。

    這么個宗門,確實值得讓魚虹放低身架,主動結交幾分。

    裴錢看了眼那個竺奉仙,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說什么。

    對方沒有認出自己,但是裴錢卻認得這個大澤幫的老幫主。

    當年跟著師父一起游歷青鸞國金桂觀,當時正好碰到了觀主張果收徒,避雨時碰到了兩撥江湖中人,一方來自云霄國胭脂齋,再就是青鸞國的大澤幫,其中就有老幫主竺奉仙,大名鼎鼎的江湖魔頭。

    當時還有兩個少女,分別叫竺梓陽和劉清城。前者鵝蛋臉,一說話就喜歡臉紅,她有把隨身攜帶的裁紙刀,名"蕞爾"。

    另外那個圓圓臉,說話很有嚼頭的,隨她爺爺。

    在那青鸞國的青要山,山中有座歷史悠久的金桂觀,觀內種植有六棵老桂樹,曾有云游仙人道破天機,月中種。

    樹下石桌的棋盤,縱橫十八道,據說是風雷園李摶景以劍氣刻出。觀內道士隨緣贈送的桂枝傘,比較值錢。

    魚虹都沒有說落個座喝個茶什么的,直接就帶人告辭離去。

    光是這么一出,就等于給足了"鄭錢"極大的面子。

    裴錢便一路陪同,走出那條廊道才停步。

    黃梅發(fā)現(xiàn)師父回去的時候,好像心情不錯。

    裴錢返回屋子,曹晴朗在那邊翻書看。

    沒過多久,一襲青衫從渡船窗口那邊貓腰掠入屋內,飄然落地。

    裴錢和曹晴朗先后起身,各喊各的,"師父。""先生。"

    小陌隨后憑空出現(xiàn)在陳平安身邊。

    陳平安坐在椅子上,曹晴朗像個木頭沒動靜,裴錢已經倒了兩碗水給師父和喜燭前輩。

    小陌與裴錢道了一聲謝,從桌上拿起水碗,雙手端著,站著喝水。

    陳平安笑道:"沒事,就是來送送你們,很快就回京城的。"

    裴錢說道:"師父,我剛才遇到了大澤幫的那位竺老幫主。"

    陳平安點頭道:"我剛才與小陌在云中隱匿身形,遠遠看見了的,等下會去打聲招呼。"

    在昔年一場場的游歷途中,陳平安有過很多的江湖相逢。境界有高有低,為人有好有壞,做事有講究和不講究的,性情各異,但都是陳平安心目中的江湖和江湖人。

    陳平安一手持碗,單手托腮,看了眼裴錢,又看了眼曹晴朗。

    當師父和先生的青衫男人,瞇眼而笑。

    陳平安隨后將那個源自大驪皇宮的猜想,明白無誤告訴兩人,讓他們回了落魄山就提醒崔東山,桐葉宗下宗選址一事,要小心再小心了,早先越是認可的適宜之地,越要思量復思量,免得著了中土陸氏的道。順便大致說了那場酒局的過程。

    裴錢是默默記住了中土陸氏,以及陸尾那個名字。

    曹晴朗則是問道:"中土陸氏此舉算不算違禁"

    陳平安笑道:"陰陽家嘛,做事情比較滑頭,在兩可之間,雙方真要吵到文廟那邊,也是一筆糊涂賬,就算我們吵贏了,打在中土陸氏身上的板子,還是不會太重。"

    說到這里,陳平安抬起一只手掌,"所以不如自己來。到時候雙方再去文廟那邊吵。"

    裴錢咧嘴一笑。

    陳平安突然側耳聆聽,一口喝完杯中茶水,起身笑道:"不曾想還有熱鬧可瞧,那個黃梅好像跟人打起來了。你們忙自己的,我看完熱鬧,再與竺老幫主敘過舊,下船就不跟你們打聲招呼了。"

    曹晴朗跟著起身,以心聲說道:"先生,我身上那件喜燭前輩贈予的‘小洞天’,其實意義不大,大材小用了,如今我們落魄山商貿往來愈發(fā)頻繁,先生不如交給未來的風鳶渡船管事,可以拿來擱放一些山上珍貴的天材地寶。"

    陳平安笑著婉拒道:"先生自有打算,不差你那一件。"

    隨后陳平安帶著小陌離開屋子,去湊熱鬧。

    等到師父離開后,裴錢疑惑道:"你剛才與師父偷偷說了什么"

    曹晴朗一本正經道:"就是讓師父保重身體。"

    裴錢瞇眼道:"少來,說!是不是在師父那邊告我的刁狀了"

    曹晴朗擺手道:"這就是大師姐冤枉人了。"

    裴錢正要說話,曹晴朗笑道:"不相信的話,可以自己問先生去。"

    走在廊道中,小陌笑道:"先前看那魚虹下樓梯之時,出場架勢,感覺比小陌認識的一些老朋友,瞧著更有氣魄。"

    陳平安說道:"這就叫目空一切,顧盼自雄。聽著像是貶義,其實對武夫而,不是什么壞事。"

    小陌點頭道:"學到了。"

    原來是有人想要與魚老宗師問拳,竟然還帶了份生死狀。

    其實那個中年人就只是個底子不錯的六境武夫,不過在那地方小國,也算一方豪杰了。

    這就是魚虹的樹大招風了,沒有什么需要簽生死狀的江湖恩怨,只是對方篤定德高望重的魚虹不會出拳殺人,等于白掙一筆江湖聲望,挨了一兩拳,在床上躺個把月,耗費些銀兩,就能贏取尋常武夫一輩子都攢不下的名聲和談資,何樂不為。只不過江湖門派,也有應對之法,會讓開山弟子負責搭手接拳,所以一個門派的大弟子,就像那道山門,負責攔住牛鬼蛇神。今天魚虹就派出了黃梅,再讓嚴官在旁壓陣,魚虹自己則走了,對那場勝負毫無懸念的比試,看也不看一眼,老宗師只是聚音成線暗中提醒黃梅,出手別太重。

    黃梅聽明白了,師父的意思,就是自己的出拳,別太輕了。

    渡船一樓這邊早已人滿為患,樓梯那邊都站滿了人,陳平安只得在人群后邊,踮起腳尖,遠遠看著那場比試。

    如果不是這場比試,陳平安還真不知道長春宮渡船的生意如此之好。

    一條穿云過霧的仙家渡船,如果不談物資運轉的商貿營收,船上大小屋舍客滿,簡直就是夢寐以求的情況,其實很少見,一年到頭平攤下來,能有六成,渡船收入就已經極為可觀了。陳平安如今自家就有兩條渡船,一條能夠跨越半洲山河的翻墨,一條可以跨洲遠游的風鳶,兩條渡船的航行路線,就是實打實的兩條財路,陳平安都得算將生意做到南婆娑洲去了,反正那兒有條極為粗壯的大腿,龍象劍宗。所以陳平安琢磨著是不是讓米大劍仙,在龍象劍宗那邊撈個記名供奉的身份,但凡遇到點事情,就直接報名號。

    小陌對這類比武提不起什么興趣,輕輕抬手,打著哈欠。

    就像兩只剛出籠的雞崽兒,你啄我一下,我啃你兩下的。

    自家公子倒是看得用心,好像對那個黃梅的拳法路數,比較感興趣。

    陳平安通過這場觀戰(zhàn),看出了些端倪,出拳果決,與出拳陰狠,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拳路。

    武夫身上一有拳意,尤其是六境武膽一生,就會各有氣象。

    那個嚴官是以自身性情壓制拳法浸染,黃梅卻是性情就與師門傳下的拳路天然契合,所以兩者越往后,拳技高低就越懸殊。

    由此可見,從伏暑堂走出去開枝散葉、自成一派的武夫,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不過那女子到底是出身名門大派,所以雖然出拳不輕,但是極有分寸,打在對方身上的那些拳招,絕不碰那些死穴,也不落在大穴位上邊,只挑選一些無關輕重的身體穴位,那么對方在比試落敗過后,估計都察覺不到那些落下的病根和后遺癥,十分神不知鬼不覺了。

    等黃梅最后一拳遞出,中年男子差點就要雙腳離地倒飛出去,結果被她笑著伸手拽住胳膊,說了句承讓,所以后者只是一個身形搖晃,強壓下一口淤血,與那黃梅抱拳認輸。

    黃梅松開手,"多有得罪。"

    男子沒能與魚虹問拳,好歹與魚虹的嫡傳弟子切磋一場,雖然受了點傷,仍是心滿意足。

    只是身上那些積攢起來的細碎傷勢,會不會在體內哪天突然如山脈連綿成勢,依舊渾然不覺。

    而渡船之上觀戰(zhàn)的看客,幾乎都是不諳拳腳廝殺的山上練氣士,何況看熱鬧誰嫌大。

    人群漸漸散去。

    竺奉仙在跟庾蒼茫站在船頭那邊閑聊,對于那場比試,都沒有在意。

    江湖人出門在外,眼中所見多是江湖事,

    之前大驪京城的火神廟擂臺比武,他們兩個老友,都沒有去觀戰(zhàn),而是去菖蒲河那邊找花酒喝去了,可惜都是些清倌,只能看不能摸,據說能否帶走,各憑本事,得看客人兜里的銀子,竺奉仙手邊倒是不缺銀票,不曾想那兩位在酒桌唱曲兒助興的妙齡清倌兒,估計是覺得倆客人實在是太老了點,所以只是笑著不語,假裝沒聽懂竺奉仙的暗示。

    在那大驪京城,竺奉仙也不敢造次,就只是摸出一顆金錠當賞錢的時候,趁機摸了摸那女子的白嫩小手。

    沒法子,之前竺奉仙打賞銀錠的時候,兩個女子眼皮子都沒搭一下。

    與老友走出酒樓后,竺奉仙走在菖蒲河邊,不由得感慨一句,金貴,眼睛里瞧不見銀子。

    庾蒼茫此刻瞥見那嚴官與黃梅走上樓梯,聚音成線道:"憋屈。早知道是這么個結局,打死都不加入伏暑堂了。這事情確實怨我,拉著你一起倒霉。"

    說是幫派長老,其實半點實權沒有,更多時候,就是給那兩娃兒喂拳。

    嚴官倒還好,出拳有些分寸,為人還算厚道,只是那個瞧著眉眼嬌柔的小娘們,下手才叫一個狠辣,簡直就是將他們兩個當會走路的木樁子打。

    只是不得不承認,黃梅的武道成就,一定會比師兄嚴官更高。

    雖然如今才是六境,卻是奔著遠游境去的。反觀那個嚴官,極有可能這輩子就是止步金身境了,將來至多是外派到某個師兄的門派,美其名曰歷練人情世故,實則就是與一大堆的江湖庶務打交道。

    竺奉仙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無所謂了,就當是混口飯吃。想開點,給飯吃的人臉色不好看,算不得什么,桌上的那碗飯不難吃,就成了。"

    船頭這邊,緩緩走來兩個不速之客,看樣子,就是奔著他們倆來的。

    其中一襲青衫,率先抱拳笑道:"竺老幫主,青鸞國一別,多年不見了,老幫主風采依舊。"

    那行走時落后半個身位的年輕扈從,就跟著抱拳。

    竺奉仙依稀認出對方有幾分眉眼相熟,試探性問道:"可是金桂觀萍水相逢的那位……陳公子"

    其實是陳仙師了,只不過竺奉仙沒覺得這位山上神仙,反而覺得是個江湖中人。

    當年一場萍水相逢,竺奉仙還讓這位陳仙師一行人,住在大澤幫出人出錢剛剛建好的宅子里邊,雙方算是很投緣了。

    陳平安爽朗笑道:"老幫主好眼力!"

    竺奉仙放聲大笑,一把抓住陳平安的胳膊,"走,去二樓喝酒去,我屋子里邊有山上的好酒!從大驪京城買來的,都舍不得給庾老兒喝。"

    陳平安問道:"是那個有錢都買不著的長春宮仙釀"

    二樓

    魚虹師徒三人,好像是在三樓下榻,各有雅間。

    當然可能是長春宮的三樓屋舍,數量太少,即便有神仙錢也買不來。

    竺奉仙瞪眼道:"陳公子,你要是這么聊天,可就沒有朋友了。"

    陳平安被拽著走,笑道:"老幫主沒有,我手頭湊巧有幾壺啊,不過是最便宜的那種。"

    竺奉仙點頭道:"好,陳公子這個朋友,我就當剛認識,交定了!"

    小陌跟在陳平安身后,見那個叫庾蒼茫的純粹武夫,朝自己投來一抹探詢視線,小陌面帶微笑,點頭致意。

    到了二樓屋子,在公子與兩位江湖朋友走向酒桌,走在最后邊的小陌就輕輕關上房門。

    竺奉仙落座后,笑道:"魚老宗師一開始是想讓我們住樓上的,只是我和庾老兒都覺得沒必要花這份冤枉錢,如果可以的話,我們都想要住一樓去了,只是魚老宗師沒答應,陳公子,乘坐這長春宮的渡船,每天開銷不小吧"

    陳平安笑著點頭,"所以跟竺老幫主一樣,沒舍得住在頂樓,那兒風太大,一個不留神,就刮走兜里的錢了。"

    一直沉默的庾蒼茫會心一笑。

    竺奉仙深以為然,嘖嘖不已,"要說錢財的開銷,何止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真心比不得你們這些山上神仙。"

    陳平安轉過頭,拍了拍小陌的胳膊,笑道:"小陌,竺老幫主酒量極好,你等下記得幫我擋酒。"

    原本打算就那么站著的小陌這才落座。

    竺奉仙去取出兩壇酒,期間看了眼庾蒼茫,后者不露痕跡地搖搖頭。

    竺奉仙倒?jié)M了四杯酒,小陌身體前傾,雙手持杯接酒,道了一聲謝。

    一開始聊得還算含蓄,多是陳平安問了些竺奉仙這些年的近況,還有老幫主那個孫女在金桂觀的修行事。

    等到幾杯酒下肚,就聊開了,竺奉仙舉起酒杯,"我跟庾老兒算是上了歲數的,你跟小陌兄弟,都是年輕人,不管如何,就沖咱們雙方都還活著,就得好好走一個。"

    各自飲盡杯中酒,竺奉仙又倒?jié)M酒。

    陳平安抿了一口,問道:"老幫主是在戰(zhàn)場上拼殺出來的破境"

    竺奉仙灑然笑道:"僥幸而已,不值一提。"

    然后老人指了指庾蒼茫,"這個庾老兒,才值得說道說道,以雙拳打殺了一頭妖族的地仙修士,算一條真漢子。"

    庾蒼茫搖頭道:"戰(zhàn)場上踩了狗屎運,碰巧撿漏而已,貽笑大方。要是一場捉對廝殺,就得互換戰(zhàn)功了。"

    一個有錢還買得著、而不是買得起長春宮仙釀的年輕仙師。

    大致什么來頭,庾蒼茫心里有數。

    在山上,一個譜牒仙師暫時的境界高低,修為什么的,不代表一切。

    只聽那個與竺奉仙相識于多年之前的年輕人,主動與自己敬酒,"死人堆里撿漏,怎么就不是真本事了,庾老前輩,就沖這句話,你老人家得干完一杯,再自罰一杯。"

    竺奉仙笑罵道:"趕緊的,兩杯酒都得喝干凈了,記得別手抖養(yǎng)魚,磨磨唧唧跟個娘們似的。"

    長春宮的酒水,據說是最能養(yǎng)傷的仙釀,比起一般仙府酒水更能裨益體魄,在山上都是有價無市的好東西,庾蒼茫在戰(zhàn)場上落下了病根,一直沒能痊愈,不然也不至于投奔魚虹,所以今兒多喝一杯是一杯。

    至于他們兩個為何不去大驪朝廷,撈個末等供奉當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其實桌上這兩壺仙家酒釀,就是竺奉仙在大驪京城專程為庾蒼茫買來的療傷藥酒,只是不曾想竟然在渡船上遇到了朋友,竺奉仙一個高興,就不小心忘了這茬,所以方才取酒的時候,眼神才會有些歉意,只是庾老兒本就是個大氣的人,根本不介意就是了,不然兩人也當不成朋友。

    桌上兩壇酒水喝得差不多了,小陌其實就沒喝兩杯,陳平安此刻身前的酒杯里還有。

    陳平安轉頭笑道:"小陌。"

    小陌便取出兩壺酒水,輕輕放在桌上,然后起身負責倒酒。

    先前公子一拍胳膊,就將兩壺酒悄悄轉交到了他手上。

    竺奉仙和庾蒼茫都是老江湖,只當故意沒看見小陌的取酒動作,極有可能是從方寸物中取出的兩壇酒了。

    竺奉仙提起酒杯,嗅了嗅,笑問道:"莫非真是長春宮的酒水"

    長春宮的女修,可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頂。仙府既是位于大驪龍興之地,更有傳聞,如今那位大驪太后,在她還是皇后娘娘的時候,曾在長春宮結茅修養(yǎng)。所以長春宮譜牒修士出門在外,是天然高人一頭的。就像竺奉仙,即便是一位金身境武夫,也能湊夠神仙錢,但是想要買長春宮的仙釀,都找不到門路。

    陳平安笑道:"山上朋友多,沒辦法的事情。"

    竺奉仙一時語噎,他娘的,這些個譜牒仙師,說話就是氣人。

    竺奉仙抿了一口酒水,"陳公子,當年沒多問,畢竟認識沒多久,若是一味刨根問底,顯得我居心叵測,如今得多嘴一句了,到底是出身山下的某個豪門世家,還是在哪座山上仙府高就"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還是改變了主意,選擇如實說道:"一直都在大驪龍州的那個落魄山。"

    竺奉仙當場一口酒水噴出來。

    老人既心驚那個答案,又心疼這一口仙釀。

    小陌輕輕揮袖,驅散那些朝公子那邊噴去的一大口酒水。

    陳平安笑問道:"老幫主和庾先生,就沒看過那場鏡花水月"

    竺奉仙搖頭道:"那玩意兒多耗錢,而且還是山上的神仙錢,花里花俏的,我跟老庾既沒興趣,兜里也沒那閑錢,平時又沒臉去蹭誰的鏡花水月,魚老宗師的兩位高徒,倒是好這一口。一個看仙子,一個看劍仙,不亦樂乎。聽說黃梅每次瞧見那個風雪廟的魏大劍仙,就要犯花癡。在她的屋子里邊,還請山上的丹青妙手,畫了一幅魏大劍仙的掛像……"

    庾蒼茫看竺奉仙越說越不著調,趕緊在桌子底下輕輕踢了一腳老友,提醒他別喝酒就犯渾。

    陳平安點頭道:"難怪。"

    然后陳平安舉起酒杯,"今天就喝這么多。"

    小陌一起舉杯。

    竺奉仙端起酒杯,小心翼翼問道:"陳公子是那落魄山的譜牒仙師吧可是祖師堂嫡傳弟子"

    "先別急著喝酒,等我說完。"

    陳平安笑著伸出一只手,攔阻竺奉仙的喝酒,"是譜牒仙師,也是落魄山的山主。"

    竺奉仙愣了愣,然后大笑起來,樂不可支,一手端酒碗,一手指了指對面的陳公子。

    好小子,賊風趣。

    竺奉仙說道:"陳公子,咱們這才剛開喝,收著點嘮啊。"

    在桌子底下,庾蒼茫趕緊踹了那個傻了吧唧的竺奉仙一腳。

    對方既然是一位山中修道的仙師,在山上,這種事情,能隨便開玩笑

    就像你竺奉仙,膽子再大,敢在江湖上,敢逢人就說自己是魚虹

    所以等到那個青衫男子喝完杯中酒,伸手覆住酒杯,笑著說就先余著了。

    竺奉仙都還做夢一般,只是起身相送,忘記了攔著對方繼續(xù)喝啊。

    陳平安跨過門檻,走到房門那邊,抱拳告別,"竺老幫主,庾老先生,都別送了。"

    最后還是小陌帶上了房門。

    屋內,片刻之后。

    "庾老兒,來,給我一拳。"

    "庾蒼茫!老子干你娘,你還真打啊!"

    走下樓梯,小陌笑道:"公子,我有個問題想要問。"

    這次小陌學聰明了,沒有那句"當講不當講"。

    陳平安說道:"隨便問。"

    小陌問道:"公子這么照顧旁人,不會覺得累嗎"

    公子今天請那兩位老武夫喝的酒,好像叫百花釀,根本不是什么長春宮酒水。

    而且大概是因為聽到了庾蒼茫的那件事,公子今天才會自報身份,當然不是故意端什么架子,而是江湖相逢,可以不談身份,只看酒。

    陳平安忍不住笑道:"當然不累,這有什么累的。小陌,你這次溜須拍馬,有失水準了啊。"

    穿草鞋背籮筐,上山草藥,每天早出晚歸,由不得他不知道人心冷暖,寒暑之苦,路途之遙。

    何況那些江湖路,都沒有白走。

    "公子是個好人。"

    "這句好話,我得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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