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爹沒多久便走了,娘也不好再去改動他生前的意愿,所以讓你吃了不少苦頭。
“你是個重情義的孩子,你愿意幫襯一下郭家,娘也并不反對。
“但是有兩件事,娘一定要跟你說清楚。
“第一,你可以給他們一些衣服和糧食,但絕對不能給銀子。
“第二,絕對不能在附近幫他們找差事,更不能因此去求慶山幫忙。
“你別看郭老漢剛才動手打了郭老太太,但是他家這么多年都是郭老太太做主。
“郭老漢偶爾支棱起來一次沒用的,之后一旦生活穩定下來,肯定還會回到以前的樣子。
“郭老太太可跟郭老漢父子不一樣,她是屬狗皮膏藥的,一旦粘上,你以后可就甩不脫了。
“你還年輕,以后肯定還要再娶的。
“你如果把郭家人安排在身邊,讓你今后的妻子如何想,如何自處?”
葉老四被葉老太太這話說得出了一身冷汗。
不得不說,知子莫若母。
葉老太太提的兩個堅決不許,全都正中葉老四的心思。
他也的確生出過這兩種念頭。
好在此時已經及時被葉老太太給打消了。
“娘,我明白了,我回去把郭氏的衣服和東西收拾收拾,都讓他們帶走。
“把我的舊衣裳鞋子送給他們,再給他們帶一袋糧食,再多的我也無能為力了。”
葉老太太點點頭,轉身從身后拿出一疊舊衣裳交給葉老四道:“這是你二嫂和三嫂收拾出來的舊衣裳,拿去給郭家兩個孩子穿吧!”
葉老四抱著衣服從葉老太太房里回到自己屋里,翻出來一張包袱皮鋪在炕上便開始收拾東西。
自打郭氏出事之后,他就沒再動過她留下的那口箱子,此時也不得不打開來收拾一下了。
箱子里值錢的東西早就被郭氏帶走了,只有幾套舊衣裳,葉老四伸手拎出來,沒想到還從里面掉下去一件東西,當啷一聲落在箱子里。
葉老四定睛一看,原來是當初在關外的時候,他親手給郭氏做的簪子。
這木簪是他磨著三哥教了他好久的,做的時候還因為不熟練弄壞了好幾個,最后才得了這么一個好的。
他當時為了做這個簪子,手都磨起來好幾個血泡。
將簪子送給郭氏的時候,他自己是滿心歡喜,卻已經不確定郭氏的喜歡是不是發自內心的了。
好像自打到了榕溪村,他就再也沒見郭氏戴過這根簪子了。
就連走的時候也跟舊衣服一起丟在了家里。
可見當時郭氏對他早已沒有任何感情和留戀。
想到這里,葉老四咔嚓一聲將簪子一掰兩半,轉身便丟進了外屋的灶坑了,看著它被翻卷的火舌吞沒。
這下好了,都收拾干凈,以后也不會再有任何牽掛了。
等葉老四收拾好東西的時候,家里其他屋子都早早熄燈了。
他也吹滅了油燈,躺下準備休息,但是一夜輾轉難眠,第二天早晨頂著一雙黑眼圈出現在堂屋。
大家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誰也沒問葉老四怎么了。
只有年年盯著他看了半天說:“四叔你今天是不是沒洗臉啊,你的臉好黑啊!
“娘說了吃早飯之前必須要洗臉刷牙,不然不許吃,你快去洗洗吧!”
童無忌。
年年的話把屋里的大人都給逗笑了,沉悶的氣氛也一掃而空。
葉三嫂有些不好意思地走過來,按住兒子道:“吃你的早飯,吃完趕緊給我上學去!”
“老四,你也趕緊吃吧,一會兒該涼了。”
葉老四聞點點頭,然后下意識地看向西屋的房門。
“放心吧,早飯都送過去了。”葉三嫂道,“前面該招待都招待了,咱家也不差這最后一哆嗦,老四,你說是不是?”
葉老大也走過來拍拍葉老四的肩膀道:“糧食已經給你準備出來了,半袋大黃米,半袋苞米,回頭給他們拿上。
“今天我套車送你回京城,正好把你大嫂和晴天接回來。
“你回頭問問他們,要是順路的話,就捎帶上他們。”
其實葉老大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榕溪村一面臨江,兩面環山,行出去也只有那一條官道。
不過他還是問了一句,萬一人家有志氣,想自己走出去呢!
葉老四絲毫沒有察覺到大哥的這點兒小心思,食不知味地吃了幾口早飯就吃不下了。
他拿著收拾出來的衣裳和糧食,敲敲門進了西屋。
一進門便看見郭老漢和郭老太太臉上都頂著巴掌印在吃早飯,乍一看還有些滑稽。
看到葉老四進來,郭老漢趕緊放下手里的碗下炕。
“郭叔,你趕緊吃,我就是給你們拿點東西過來。
“這包里面都是衣裳,有……那誰走的時候沒帶走的幾件舊衣裳。
“這里還有我的兩套舊衣裳,士杰哥應該能穿。
“還有我二嫂和三嫂給孩子找出來的衣裳。
“你們若是不嫌棄就都拿著吧!”
郭老漢連忙接過來,滿口道:“不嫌棄不嫌棄,這都是好衣裳,怎么可能會嫌棄,替我謝謝你二嫂和三嫂。”
葉老四最后拎出兩個口袋放在炕上道:“這是半袋子大黃米和半袋子玉米,你們帶著吧,也能吃上一陣了。”
郭老漢沒想到葉老四居然還會給自家準備糧食,一下子就淚崩了。
他手里的衣裳還沒放下,人一下子蹲了下去,抱著懷里的衣裳,放聲大哭起來。
“老四,鳳英對不住你,我們郭家對不住你。
“以后老郭家的子孫,但凡能有出息的話,一定不會忘了你們今天的恩情。”
看著一個五十多歲的漢子這般失態,葉老四心里也不好受。
郭士杰也跟著紅了眼圈,兩個孩子都懵懂地放下了手里的飯碗。
就連郭老太太此時也難得地保持了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