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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麗娟(一)

    我叫張麗娟。

    我說謊了。

    可我的謊究竟要從何說起呢……?

    大約是我十四歲那一年,看著家里的窘境,我告訴父母不想上學(xué)了。

    那一年我初四,是馬上就要畢業(yè)的年紀(jì)。

    雖然村子里有初中文憑的人不少,但我們家還沒出過。

    我的學(xué)習(xí)沒有多好,成績也不算頂尖。

    我其實很想留在學(xué)校里,可是有一道看不見的墻擋在我的眼前,把我和求學(xué)的道路隔開了。

    弟弟比我小九歲,他從出生起心臟就有毛病,如果不讓手術(shù)甚至活不到成年。

    他就是我心中的一面墻。

    村子里的很多女娃都出去打工了,她們說要給弟弟掙錢買婚房,可我的爹娘一直都沒有提過這件事。

    雖然他們沒提,我又怎么能裝作不知道……?

    就算弟弟不需要錢來買婚房,可家里也需要錢給弟弟讓手術(shù)。

    他的生命在倒計時……我又怎么可以無憂無慮地活在學(xué)校里?

    爹那天聽了我的話,抽著卷煙、披著外套,坐在院子里一不發(fā),娘也站在他身后沉默。

    “爹,娘。”

    我以為他們沒聽見,站在院子里又一次重申道:“爹,娘,我不上學(xué)了,去找活干吧,亮娃要錢讓手術(shù),急得很。”

    爹的面色一時之間沉重?zé)o比,狠狠地抽了一口卷煙,那眼神看了一輩子土地,似乎早就被沙塵沾染得渾濁了。

    沒多久之后,他開口道:“娟娃,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

    那時侯我的歲數(shù)小,并沒有直接聽懂爹的意思。

    “娟娃,你上你的學(xué)。”爹又說,“咱們家不是大富大貴,亮娃投胎在咱們家……這就是他的命。”

    “說啥……?”當(dāng)時的我聲音一顫,感覺匪夷所思。

    爹娘的意思是……不管亮娃了?

    可是大夫明明說了可以治好的……

    “娟娃……”娘在身后擦了擦眼角,“你爹說得對……就算你出去干活兒又能掙多少?每個月五百六百就算多得很,可大夫說亮娃的手術(shù)至少需要十好幾萬,治了還不一定能好……后面用錢的地方多得很,他命苦得很……”

    娘越說眼睛越紅,很快就低聲哭了起來:“亮娃生在咱家是他命苦……這事不能再苦了你娃。”

    爹也嘆了口氣,將卷煙用手指搓滅,說道:“娟娃,外人都說女娃娃上學(xué)虧得很,可俺天生就是個牛犟種,你好好念你的書,將來找個l面活,這地俺也種夠了,咱老張家不能代代都出農(nóng)民。”

    “說……說啥!!”我憋了好久,站在院子里紅著臉喊了一聲,“我念書……那亮娃呢?亮娃咋辦嘛?”

    “亮娃……有他的命。”爹沉聲說,“娟娃,這是爹娘虧欠他的,這一世爹娘給他還債,還不完的下一輩子再還,和你沒有關(guān)系。”

    “怎……怎么能沒關(guān)系?!”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亮娃是我弟啊!”

    那一天我恨透了爹娘。

    他們就這樣決定了亮娃的命。

    亮娃是全世界最好的娃,他身上再難受都會盡力咧嘴笑給我們看。

    大夫說他的心臟供不上血,手指整天都黑紫黑紫的,我每天都在問他難不難受,可亮娃總會笑著問我他的手指像不像地里還沒長成的茄子。

    家里人全都哭了亮娃都不會哭,他一直都那樣笑。

    可爹娘就這樣放棄了亮娃,我感覺我的天都塌了。

    那一天娘抱著我一直哭,她說她何嘗不想讓亮娃活,可是亮娃該怎么活?

    鄰里街坊每一戶借個五十八十,啥時侯才能湊齊十好幾萬塊錢?

    爹娘都說虧欠亮娃,可他們什么都沒讓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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