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生雙眉舒展,道:“找到龍池水眼了!”
他掌中云氣所指,并不是小鎮,而是剛剛經過的衛宅后方。此刻遙遙望去,就看到衛宅后有株數人合抱的古樹,樹蔭如蓋,蔭庇著半個衛家后宅。
張生收起掌中云氣,幾步后就出現在古樹下,仰頭看著這株古樹,點頭道:“水木相生,就是這里了。”
他繞著古樹走了一圈,再看看衛宅的坐落方位,微微皺眉,道:“和這宅子還是有些牽扯,我若抽走龍氣,這家多少會有些影響。這樣,你去捉只野雞來,等我拿到龍氣后再給這家補點福運,順便讓那老爺高興高興?!?
童子應了,飛奔而去,不片刻功夫就抱著只錦雞回來。
張生已經選定陣位,隨手撿了幾塊石頭搭了陣臺,又在周圍特定方位插了樹枝,說:“陣法一道,如能領悟根本道理,就可隨心變化。這湀水合光陣能夠匯聚周圍天機氣運,原本需要許多珍貴材料,但我布在水眼上,許多陣位就只需要一塊東西占了就好。說起來,這也算是欺瞞天地?!?
張生取出一塊玉盤放在陣臺上。玉盤質地絕佳,上面刻著無數紋路,隱隱有光芒流轉。放定玉盤后,張生就對童子道:“此間事了,你我的緣份就盡了。過去一年,我已經將入門的東西傳了給你,日后你憑此根基,自能尋個喜歡的宗門加入好好修行?!?
童子眼睛立刻就紅了,撲通跪在地上,叫道:“不,我不要去別處,就要跟著先生!我只認先生作我師父!”
然而張生不為所動,淡道:“你我并無師徒緣份,不要叫我師父。你機緣不夠,強求亦是枉然?!?
童子不敢多說,只是跪著抹淚。
張生道:“我要起陣了,這是你最后一課,你且看仔細了。今后想要再見此陣,怕是不容易?!?
童子抹去眼淚,趕緊仔細觀瞧。
張生豎起食指抵住眉心,雙眼微閉,身上忽然飛出七點光芒一一投入陣盤。玉盤上所有紋路點亮,匯聚成一個漩渦,渦心幽不見底,不知通往何方。
張生便道:“陣法已成,且等著,此陣自會把那小龍抽出來?!?
張生話音未落,渦心中就噴出一團黑氣,在陣法上方盤旋。
童子立刻張大了眼睛,沒想到這個小地方還真有氣運,不過怎么看都不太像龍氣的樣子。黑氣中隱隱有什么東西,他修為不到,卻是看不清楚。
但張生看得分明,黑氣中一只古怪大鳥正在緩慢環飛,它生著三根長長尾羽,色澤斑斕,頭上生著一張人臉。
見到這只大鳥,張生也是臉色微變,心中暗道:“還好只是一縷氣息,連分魂都算不上?!?
他揮手讓這團黑氣散去,道:“且再等等?!?
轉眼間法陣渦心中又吐出兩團陰影,盤旋不散。張生凝神望去,就看到了兩頭巨獸,只看猙獰外貌和沖天氣焰,也知道絕不是什么好征兆。
“怎么不是災星就是反賊?”張生面色有異,揮去了兩團陰影。
又過片刻,法陣不斷運轉,渦心處卻全無動靜。張生眉梢一軒,冷道:“區區一條小龍,藏得再深,我也能給你挖出來!”
他抬手一指,指尖又是數點光芒沒入法陣,法陣光芒驟盛,渦心飛旋!
剎那間,數團氣運連綿不斷的從法陣中噴出,讓周圍都暗了一分。
張生一一望去,就看到了無邊血池、傾頹山峰、染血王旗、斷折神兵、鎮在尸山上的巨鼎,這時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墒沁€有團氣運十分奇特,那是木頭包裹著的細長鐵管,前方裝著柄長長尖刃,斜插在焦土上,遠方盡是斷壁殘垣。
饒是張生一向鎮定,此時也是臉色難看。此地哪是什么風云初會,分明是天地殺機匯聚!
他還沒想明白該不該繼續抽取龍氣,渦心中忽然傳出冰冷、蒼茫、洪荒之意,一個龐大之物出現在渦心另一側,正試圖穿過來。只是法陣渦心實在太小,它只是勉強透過來一縷氣息。當這縷氣息浮現時,法陣周圍的景物都開始扭曲!
張生當機立斷,揮手抽空法陣道力,啪的一聲,玉盤炸碎,那龐然之物過來的通道也隨之中斷。
那團龐大氣運極是震怒,一聲怒吼,但還是不得不隨著法陣渦心一起消失。
陣盤炸碎,凝聚的氣運也隨之消散,周圍一切恢復了正常。張生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已是一身冷汗。他并不知道那龐然氣運是什么,只知絕不能讓它過來。一旦讓它在這方天地現形,怕不是山崩陸沉那么簡單。
準備離開之際,張生向衛宅望去。在他眼中,衛宅上方籠罩著一片灰黑之氣,這是此前沒有的。他暗嘆一聲,法陣倒底還是影響了這戶人家的風水氣運,不能一走了之。
張生沉吟一下,手心中浮出一只小小火鳥。這是自他處得來的一縷鳳氣,頗為珍貴,用來補衛宅氣運綽綽有余。他便讓童子把錦雞拋向衛宅,抬手一指,那只小小火鳥就沒入錦雞體內。這是借物施法,偷換天機,乃是改換命格氣運的常見手法。
受了此術,錦雞會有一剎化為天鳳,補足衛宅受損的氣運,還會有富余。衛大善人不光可以富貴善終,還有點余蔭留給后人。
錦雞得了自由,立刻高飛。就在這時它身上驟起一道玄色光環,瞬間化成一只通體黑羽,生有三首的大鳥!
張生也呆了一呆,即使是他也看不出這三首巨鳥的來歷,但肯定和天鳳沒有半點關系。
就在這時,宅院中傳出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孩子生了。
三首巨鳥在這一刻活了過來,兩個頭望向下方,另一個頭則轉了過來,三只暗金色的眼睛一齊盯住了張生!
剎時間,張生如墜冰窟,如臨深淵,如欲逝去!
巨鳥三只眼睛,竟給了他三種不同沖擊!
張生心中剎時一片空白,所有神通道術、微法訓都如同被擦去了一樣,半個字都想不起來。
他臉上一角忽然突然崩散,隱隱浮現另一副面容。雖然只露出一只眼睛,但那一彎眉身如月梢如劍的眉,那亮如星辰深若點漆略顯痛楚的眼,只要看了,就永遠無法忘記。
那三首巨鳥看了張生一眼,就又低頭望向下方,然后繞著宅院飛了一周,就振翼高飛,轉眼間消失在九天云外。
張生默然片刻,方道:“此地反賊過多,不宜久留。”
說罷,他就帶著童子離去。身后那株古樹,依舊亭亭如蓋。
大湯隆武三年,衛淵生于雍州鄴縣,生時張生祈法,天降祥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