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瑤絲毫沒有覺出異樣:"開學(xué)我們可以一起去。"
他張了張嘴,發(fā)現(xiàn)什么也說不出來,最后只能說:"我去睡覺了。"
裴川掛斷電話,把頭發(fā)潦草地擦了下,又按照既定步驟脫下了假肢,他看著自己令人生惡的殘肢,臉上露出幾分冷意,然后拉上薄被蓋住它們。
她依然不知道,自己和她不會去同一個學(xué)校。
裴川沒睡著,他拿出手機(jī),在網(wǎng)上找出了c市的地圖。三中和六中之間,隔著十分鐘車程的距離,說近也近,說遠(yuǎn)也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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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手機(jī)上還不到一截指節(jié)的地圖長度,現(xiàn)實卻是一個生疏殘忍的距離。
他關(guān)了手機(jī),閉上眼睛強(qiáng)迫自己醞釀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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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份,夏天最炙熱的時候,趙芝蘭和趙秀打完麻將回來重重嘆了口氣。
貝立材帶了貝軍一天,被這小子磨得沒有辦法,見趙芝蘭回來了,連忙把兒子往趙芝蘭懷里塞。
貝軍去了媽媽懷里倒是不搗蛋了,乖乖巧巧的,貝立材看著更生氣。
趙芝蘭倒是沒有注意父子倆的情緒,她說:"今天去打牌,沒想到知道了另外一件事,趙秀說前兩天下班,她去逛商場,看到了裴警官和另一個女的在逛街。兩個人挽著手行為很親近,那個女的大概三十四五,長得也很端正。"
貝瑤才推開房門,就聽到了這樣的話,她愣了愣。
貝瑤的記憶里一早就知道裴浩斌會給裴川找一個后媽,但她萬萬沒想到的是,裴浩斌和蔣文娟離婚的時間線那么晚,而他二婚卻這樣早。
客廳里趙芝蘭繼續(xù)說:"做的都是什么孽啊,要是裴川知道了他爸媽才離婚,就各自組建新家庭,那孩子估計得難過死。"
一向中立說話、愛做和事老的貝立材這次也嘆息了一聲。
是啊,這事別說一個少年了,恐怕就連成年人也受不住這屢屢打擊。
"趙秀同我說,裴警官以前只熱衷事業(yè),不怎么看顧家庭,這回生死線上走了一遭,反倒意識到家庭的重要性了,這才會……"她猛然住了口,看到房間門口的貝瑤,"瑤瑤,你……"
轉(zhuǎn)念一想,女兒大了,這樣的八卦倒不是聽不得。趙芝蘭把貝軍放下來,對貝瑤說:"瑤瑤有空多開解開解裴川吧,那孩子挺可憐的。"
一歲多的小貝軍什么也不懂,小圓球一樣,跌跌撞撞要往最漂亮的姐姐懷里撲:"姐!"
聲音震天洪亮,貝瑤這才回過神,抱了抱他,就回了房間。
那本寫了秘密的小字本放在箱子里落了灰。
貝瑤吹去灰塵,重新把它翻開。
她第一次反思,它對于自己,究竟是怎樣的意義沒人會懂這樣的感覺,她的重生,因為心智被困住,她只能像普通小孩子那樣長大,那些每過一年就多出來一些的記憶,就像有人強(qiáng)行加給了她的,時常讓貝瑤覺得不真切,而小字本上則是來自未來的自己寫給現(xiàn)在自己的一封信。
快十五年了,她依然看不透它。
善待父母她明白。
可霍旭又是誰
裴川明明很好,為什么未來的自己稱他為"魔鬼"
她依照本能下意識對裴川好,卻沒有能力用一直以來孩童的心智去篡改他的人生。
代號能被稱為"魔鬼"的男人,他究竟是做了什么啊和現(xiàn)在的家庭破碎有關(guān)嗎
貝瑤告訴自己沉住氣。
她一直活得很真實,沒有被多出來的記憶束縛,活成自大的人。她的記憶零散而殘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然而貝瑤也沒想到,開學(xué)的時候,裴川給了她這么大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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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末,裴浩斌已經(jīng)和金曉晴建立起了戀愛關(guān)系。
金曉晴說:"我有一個女兒,比你兒子小一歲,挺聽話的。要是以后我們真的在一起,她肯定得跟著我們一起住,你的兒子會介意嗎"
裴浩斌為難地皺眉。
然而女人失落的神情讓他一震,他說:"我會把你的女兒當(dāng)成親生女兒一樣來看待的,小川從小孤單,又因為我的職業(yè),害他失去了雙.腿,我希望你們能多多包涵他,他那邊我會去說的。"他握住女人的手,說道,"放心吧,我以前因為事業(yè)不顧家庭,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以后你和孩子們,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女人被他哄笑了:"我當(dāng)然相信你。"
遠(yuǎn)在家里的裴川也笑了。
他第一次抽煙,雙指夾著一根"中華"香煙。這玩意兒在零幾年價格挺貴,嗆得他直咳嗽。
然而聽完了他們談話,他三支煙已經(jīng)抽完了。
他學(xué)什么都快,包括抽煙。
他心里沒有第一次被拋棄那么難受,他甚至更為平靜地遠(yuǎn)程破壞掉了父親手機(jī)中的程序。手機(jī)在裴浩斌口袋中黯淡下來。
裴川漫不經(jīng)心按著打火機(jī)。
他說過世上的謊在他面前無所遁形,為什么他的父母非要一一嘗試呢
裴浩斌第一次陪女人去咖啡廳,卻不是帶著他的母親,而是深情款款對著另一個"一見鐘情"的女人。
裴川覺得好笑,便也真的笑了。
煙霧繚繞中,他扔了煙頭,踩滅了它。
他想,他以后不需要父親,不需要母親,不需要家庭,也不需要愛人,那自然就活得輕松了。從前他渴望家庭,一直讓自己像個普通孩子一樣活著,不跳級、規(guī)矩聽老師的話??伤蝗话l(fā)現(xiàn)這些都很可笑,他做給誰看呢
他們都會走的,他所珍惜的,一直都在不斷失去。握得再緊,任憑他智商超群、手腕通天也留不住。
十五歲這年養(yǎng)活自己,對于別人來說很難,可是對于裴川來說很簡單。
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為父親好好養(yǎng)老。然而內(nèi)心深處日漸滋生的暴戾與絕望告訴他,他不為他送終,那就是最后的仁慈了。
裴川按亮打火機(jī),火光照出他冷漠的眼。
還好,還好他是去三中了,不然貝瑤會嚇壞吧。她那樣愛笑又嬌怯的性子,向來最討厭就是他這種人了。
這種乖巧的好姑娘,這輩子注定與他無緣。
九月一號,每逢開學(xué)必將下雨再次應(yīng)驗了,貝瑤打著傘,護(hù)著書包,給裴川打電話:"你在哪里呀我到公交站了,沒看到你。"
裴川翹腿坐在遠(yuǎn)處的出租車?yán)?遙遙看著少女纖細(xì)美麗的身影。
小雨淅淅瀝瀝,無數(shù)路人回頭看她。少女精致柔和的美麗,脆弱易折。他扯了扯嘴角,笑道:"我騙你的,你是不是蠢誰他.媽要和你一起讀六中了,愛去自己去。我早走了。"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