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貝瑤的窗前的爬山虎凋零了。小少年彎著腰,
拿著拖把在和所有人一起拖地。
教室里灰塵漫天,
他面無表情,
不似其他同學一般邊掃地邊打鬧。他重復著單調的動作,
安靜沉默,仿佛剛剛那些偏激惡意的話不是他對自己說的,
而是自己的臆想。卓盈靜覺得荒誕可怕。
她蒼白著臉把窗戶擦完了,最后終于還是沒忍住,想驗證這是不是一個惡劣的玩笑。
卓盈靜拉住了一個上完廁所的女同學,
低聲問:"你知道我們班的裴川他的腿……"
那個女生錯愕地看了眼卓盈靜,想起了卓盈靜是裴川的新同桌。女生目光別扭了兩秒,
似同情又似嘆息地看了眼卓盈靜,
然后同樣壓低聲音道:"他啊,沒有小腿,據說安了假肢的。你仔細看看他的走路姿勢,和正常人不一樣。"
卓盈靜如遭雷劈,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個淡漠清冷的男孩子有這樣可怖的殘缺。
~
初中走出校園的那條路有一個籃球場,裴川背著書包走過去的時候,一個籃球徑直飛過來。
他抬手,
穩(wěn)穩(wěn)接住那個險些砸中他的球。
那邊幾個少年驚出一身冷汗,
一個撿球的少年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沒事。"
"你反應真快,
身手也好,
有空一起打球吧。"
裴川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贊譽,
覺得諷刺又好笑。他沒回話,背著書包拐出了籃球場。
裴川很不高興。
其實他也沒想到,自己最介意的事,有一天會被自己這樣偏激地說出來。然而裴川比自己想象的平靜得多,他幾乎能猜到卓盈靜的心理路程,她會去像其他同學求證,然后漸漸疏遠自己。
如果嚴重的話……
如果嚴重的話,她會去向老師申請換同桌。
繞過曲曲折折的小路,是幾株石榴花。它們已經過了花期,在秋天里有幾分澀然的凋零。
花深處,貝瑤抱著膝蓋坐在巖石上,書包被她抱在懷里。
她穿著紅色與白色相間的校服,一見到裴川經過,她趕緊跟了上去。
"裴川。"她抱著自己的書包,"今天秦老師講的最后一道數學題我沒聽懂,你會嗎"
他沉默著,目不斜視:"不會。"
"那我回去看懂了給你講好不好。"
"不用。"
"你在生氣嗎"
"沒有。"
她咬唇,沒忍住笑了:"裴川,你可以改名字叫‘裴不高興’了。"
裴川惱怒極了,他也說不清自己在生什么氣,甚至在她看來是幼稚毫無來由的。"裴不高興"冷著臉,漆黑的眼睛看了她一眼。
貝瑤說:"你別不高興啦,我把我的九連環(huán)送給你好不好。"
她低頭,從書包里拿出一個精巧的九連環(huán),這是貝立材特地給她買的。貝瑤還沒舍得玩,據說很難解開。
她笑著搖了搖九連環(huán),它叮鈴鈴作響。
裴川冷著臉接過來,在她詫異的視線中,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地解,整個九連環(huán)解開不過兩分鐘。
他又塞回到她手中,一不發(fā)往前走。
貝瑤抱著解得整整齊齊的九連環(huán),愣了一下又跟了上去。秋風吹動少年黑色的發(fā),她邊走邊低頭把九連環(huán)弄亂。
貝瑤自己解,卻怎么也解不開了。
貝瑤并不生氣他的冷淡,她走在他身邊,輕輕哼歌。她唱的是零三年容祖兒新專輯《我的驕傲》。
"pride
in
your
eyes
為我改寫下半生……"
貝瑤聲音又輕又軟,唱歌很好聽。
裴川放慢了腳步,與她并肩走在一起。少女腳步輕快,明明是秋天,卻帶著春天的溫柔和朝氣。
"裴川,你覺得語文老師好看嗎"
裴川頓了頓:"不好看。"
"噢。"貝瑤有些失望,語文老師是清純動人的女人。貝瑤記憶里,自己初二瘦下來也約莫是這樣的氣質。那裴川肯定也覺得自己以后不好看。
"裴川,我們和好吧。"
他抿唇。
"周奶奶家那條新來的小狗看見我就一直叫,這幾天我回家都害怕。"
裴川突然轉身,低眸看著她,他一字一頓:"所以,我的作用就是為你趕狗。"
她杏兒眼里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樣,然后那雙眼睛慢慢彎起來,像是曾經漫天遍野最動人的桃花色:"不是的,你在我就不害怕了,如果它沖過來了,我會保護你的。"
他心中那個脹鼓鼓的氣球,像是被針扎了一下,猛然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