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伙膽大包天,待會恐怕得被徐玥好生料理,念及此處他暗暗得意,心道那日在翰星榜前,狼狽落敗之仇,今日終歸得報。
我來吧。正等著看魏來被徐玥收拾的好戲的徐余年忽的聽聞魏來如此道,然后對方便伸手扶住了徐玥輪椅的背后,將徐余年擠到了一側(cè)。
我陪徐姐姐走走。徐余年正要發(fā)怒,可魏來卻又道。觀那自顧自的架勢,似乎絲毫沒有得到徐余年應(yīng)允的意思。
你!徐余年伸手指著魏來,便要說些什么。
好。可話未出口,自家阿姐的聲音便在那時響起:余年,你先回去吧,這里有魏公子。
徐余年到了嘴邊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的機會,他的心底疑惑于到了這時自家阿姐還依然平靜的態(tài)度,但卻不敢多問,只能在憤恨的瞪了魏來一眼后,拂袖而去。
……
徐家你不選。那你選蕭家還是寧家呢
推著徐玥走在人潮涌動的正陽街上,周圍的百姓大都會下意識的朝著二人投來目光,無論是徐家的大小姐,還是魏來這位漸漸在寧霄城中有了些名聲的州牧外孫都是足以引起這些尋常百姓注意的存在。但好在二人似乎對于這番際遇都已習(xí)以為常,并不將那些或明或暗投注在他們身上的目光放在心上。
為什么一定要選魏來面對徐玥的問題,皺了皺眉頭,反問道。
徐玥大概沒有想到魏來還能問出這樣的問題,女孩在那時一愣,隨即抿嘴一笑。
這多年過去,你還是沒變。
魏來聞卻也是一愣,他疑惑道:什么意思
坐在輪椅上的女孩仰起頭看了眉頭微皺的少年一眼,然后嘴里輕飄飄的吐出了兩個字眼:天真。
徐玥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沉眸看著前方人來人往的街道,輕聲自語道:我聽說你跟那個叫阿橙的姑娘走得很近,那你就應(yīng)該知道陛下已經(jīng)下了旨意,將太子遣往寧州。
魏來聞,不動聲色的說道:確實知曉此事,但……
我沒見過那位皇帝陛下,也并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有坊間傳聞的那般不堪。他或許真的專寵金后,以至于外戚把持朝政,也或許真的猜忌多疑,以至于朝堂上下人人自危。但我覺得他應(yīng)當(dāng)沒有蠢到看不出自家的兒子們在為什么爭得你死我活。魏來的話才說道一半便被徐玥所打斷,少女的語調(diào)平靜,卻又帶著一股讓人難以生出半點質(zhì)疑的從容。
那既然那位皇帝陛下知道這一切,卻仍然將太子派遣到寧州,這其中的用意就很值得玩味了。
陛下的心底若是有了人選
,那此刻要做的應(yīng)當(dāng)是打壓一方,抬高一方,以防他百年之后,這場奪嫡之戰(zhàn)最后演變?yōu)榇笱嗟膬?nèi)戰(zhàn)。如若陛下心底尚且未有定數(shù),那就應(yīng)當(dāng)考核二人,或授予官職下放,或委以重任試探。且這二者都得一視同仁,拿捏分寸,免得激起一方猜忌不滿,使朝局動蕩。
但陛下卻偏偏只將太子外派,而外派之地還是如此敏感的寧州,所思所想無非二字。
哪二字魏來皺眉問道。
平衡。徐玥卻吐出了兩個讓魏來有些莫名其妙的字眼。但好在眼前的少女并無賣關(guān)子的惡習(xí),她緊接著便繼續(xù)說道。
很顯然那位皇帝陛下似乎很愿意看到這場奪嫡之爭的戰(zhàn)火燒得再旺一些,也愿意看到這戰(zhàn)火從泰臨城燒到寧州。
魏來愈發(fā)的迷糊,他暗覺徐玥所之物多有矛盾之處:這么做對他能有什么好處
天下都知道五皇子雖無太子之名,卻又金后在其后撐腰,朝野上下幾乎都看好五皇子能取得這場奪嫡之爭的勝利。而太子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寧州,抓住了寧州,太子才有與金后相爭的本錢。太子受皇命親至寧州,那便是陛下有意將寧州送入太子手中,當(dāng)然,到最后這寧州太子能拿下多少還得看太子自己的本事。
不過陛下既然這么做了,那就代表陛下希望太子能夠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去對抗金后。可同樣寧州雖然是大燕不可忽視的力量,但今后十余年寧州會變做什么樣,你我都很清楚,陛下既希望太子擁有足夠?qū)菇鸷蟮牧α?可同時也并不愿意這股力量太過強大,以至于超出他的控制。
說到這這處,徐玥停了下來,她再次抬頭看向身后的魏來,嘴角微微上揚,似有笑意。
你的意思是,陛下只是想平衡二者,而并非希望他們中有人勝出魏來若有所悟的低語道。
徐玥在那時展顏一笑:還不算太笨。
魏來苦笑,隨即又問道:可這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天下人都覺得陛下年紀(jì)已經(jīng)足夠大了,也到了快駕鶴西去的時候,但陛下自己卻并沒有這樣的覺悟,他依然想要用自己的帝王之術(shù)平衡這大燕的各方勢力,以此坐穩(wěn)自己的皇位。
徐玥微笑說道:可無論他的身子能支撐多久,在他未死之前,這天下終究還是他的天下,那天下人就得順著他的意思。五皇子要跟太子斗,不僅僅因為他們要奪嫡,要爭那下一任大燕之主,更因為現(xiàn)在的大燕之主要他們斗。有一天他們中的某一位斗不動了,那另一位皇子又會被抬到桌面上,直到其中某一位斗敗所有人,又或者陛下真的西去。
關(guān)于這朝堂之爭魏來還是第一次聽聞這樣的說法,他不禁在那時臉色一變,神情有些愕然,但細(xì)想之后卻又暗覺徐玥的說法頗有道理,而這樣的道理深處,卻又裹挾著一抹讓人心底發(fā)顫的寒意。
皇子之爭,只是這帝王之術(shù)的縮影,皇子要斗,臣子亦要斗,寧州同樣要斗。
每個人都要做出自己的選擇,徐家、蕭家、寧家,可以為自己謀劃后路,也可以暫時待價而沽,但最后卻一定要有自己的站隊。否則大勢之下,搖擺不定之人必定最先被雙方一同啃食。
而你,是州牧的外孫,唯一的外孫。
你承認(rèn)這一點也好,不承認(rèn)也罷,在外人看來,在皇子與陛下看來,這就是事實,你不做選擇,他們便會替你做選擇。
這樣說,你應(yīng)該懂了吧
……
魏來聽聞此,低著頭沉默了一會,似乎是被少女此番論所震驚。
少女也并未打擾魏來,她仰頭安靜的盯著對方,她能理解對方需要一些時間去消化這些,畢竟朝廷上的門道城府遠(yuǎn)比世人想象中要復(fù)雜與盤根錯節(jié)。她所之物也不見得盡是確鑿之事,其中依然有諸多需要推敲的地方。但至少多聽聽這些,對于魏來以后的路會有好處,而這也是她能為他做的并不多的事情之一。
可就在少女想著這些的時候,那少年卻忽的眉頭舒展,他笑呵呵的看著女孩:徐姐姐說的天真,原來是指這個啊。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徐玥皺起了眉頭,她并不喜歡在如此嚴(yán)肅的話題里,少年卻忽然輕挑起來的態(tài)度。因為這樣的輕挑在某一天可能會要了這個在大燕權(quán)力漩渦中摸爬滾打的少年的性命。
當(dāng)然對。魏來似乎看出了徐玥的不悅,但他臉上的笑容卻并未收斂,而是在那時伸手指了指街道上來來往往穿梭不息的人群。
我爹說過,削民力,衡八方,而平天下,此乃帝王之道。而正真的圣賢之道是興百姓,而盛天下。
我爹不屑朝堂之爭,為他的道而死,這六年來,世人笑他癡傻者數(shù)不勝數(shù),做兒子的報不了殺父之仇,也證不了他的圣賢之道,但終歸不能與那些被他所鄙夷的家伙同流合污,也不能入那他至死都看不上眼的旁人嘴里的‘正道’中去吧
畢竟做兒子,再沒本事,也不能去打老子的臉,徐姐姐,這樣說,你應(yīng)該懂了吧
徐玥聞一愣,她仰頭看向少年,卻見那時,那少年嘴角上揚,眸中光彩熠熠。
恍惚間,就好像當(dāng)年那個被人嗤笑的書生,又站在了她的背后……h(huán)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