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清朗的聲音,傳遍了大政殿前整個廣場。
禮樂為之一息。
眾跪伏在地的臣子,大沿禮帽下,彼此交替著眼神。
崔家能這般聽話,這是、是……天下黎民百姓之福??!皇帝雖說使了手段,可到底也是為了百姓。不失為英明的千古明君!
崔思宜對面,鴻慶帝唇角笑容更愉悅了些。
他目光故作漫不經(jīng)心地掃過郡主身后那兩個托盤,知道那紅色絲綢覆蓋之下,必是那玉劍與兵符!
他父皇晚年都沒做到的事,今日終于被他兵不血刃地做到!
鴻慶帝心中激蕩,面上卻笑得和煦,崔家為我大盛鎮(zhèn)守北疆,滿門忠烈,皇后也深明大義,令人敬佩。
她聽話,他也不是不能叫她先做幾天皇后,嘗一嘗掌鳳印的滋味。
可,也不能再縱著了。
鴻慶帝面上笑容微收了收,向崔思宜身后招手。竟親自牽著那周家貴妃的手,將她拉到身旁。
遠遠一看,倒像是皇帝攜著貴妃,高高立于丹陛石前的最高處,一并居高臨下地看著未來的皇后。
皇后奉還玉劍、兵符,必是要跪的。
跪皇帝還則罷了,竟還要跪貴妃。前朝三百年,從未有過這么憋屈的皇后!
群臣之首處,崔拙被捆在擔架上,連臉都被扳著,必須直直盯向鴻慶帝。崔拙臉上,老淚縱橫。
可事到如今,能做的,也唯有嘆息。
恢弘的大政殿門前,萬吟兒依偎在鴻慶帝身旁,心口一陣陣悸動?;实勖髅髡f好了,她是皇后!她才應該是皇后!可這該死的崔思宜,竟然搶先了她一步。
可是,不要緊。陛下最寵愛的人,到底是她。
今天還只是叫崔思宜給她下跪,往后,只要陛下和她萬吟兒一條心,還怕弄不死崔思宜這個假清高的盛京貴女嗎?
不存在的。
鴻慶帝也覺自己這一手玩得漂亮。他是皇帝,是天下第一人,無論是皇后,還是別的什么人,豈能妄想與他比肩并立?至于萬吟兒,萬吟兒不一樣。
她不過是依附著自己的菟絲子。
還算不得什么人。
若奉還玉劍,上繳兵符后,崔思宜肯像萬吟兒般聽話,他也不是不能保留她后位的榮光。反正到時候,崔家一門也不剩什么人,崔思宜只能依附于他,變成另外一條菟絲子。
想著,鴻慶帝笑得愈發(fā)暢意,皇后陪嫁的是什么寶物,一并獻上來吧。
是。崔思宜恭謹?shù)?好似全沒瞧見萬吟兒眼底的挑釁。
鴻慶帝在心底默默點頭。刁蠻任性的思宜郡主,到底是學乖了,這當真是極好。
只見崔思宜姿態(tài)嫻雅地回轉過身,先自左邊托盤里,隔著紅綢,握住劍柄,恭恭敬敬地雙手捧著,獻到鴻慶帝面前。
崔家為女兒大婚,準備的絲綢垂感極好。那物件離了托盤,絲綢便墜出一柄半臂長的短劍模樣。
必是那玉劍無疑了。
鴻慶帝心中快慰。
什么異姓王,什么封疆裂土的并肩王,不過是父皇打天下時,隨口一說,哄著這群武將大老粗玩兒的罷了?,F(xiàn)在,那群討厭的老頭子們早死的死,退隱的退隱。就只有這鎮(zhèn)北王,還非得礙眼。
今天,這象征著異姓王王位的玉劍交還皇室,世上便再沒有……
紅綢在鴻慶帝指尖滑落。
他身后的谷公公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這是……
崔思宜纖細白皙的雙手,捧著的,是一柄黑黢的斷劍。
那劍明顯被火焚過,殘存的劍身、劍刃上,都被砍得豁了口,卷了邊。是一柄在戰(zhàn)場上歷練過的劍,不知飲過多少敵人的血。
谷公公不認識這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