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哪怕劉灞橋幫陳松風背起書箱,陳松風依然氣喘如牛,臉色發白。
陳平安期間問過陳對一次,要不要放慢腳步。陳對的答復是搖頭。
在一行人需要在溪澗當中涉水而上的時候,陳松風踩在一塊長有青苔的石頭上,一個腳步打滑,整個人摔入溪水當中,成了落湯雞,狼狽至極。
陳對停下腳步轉身望去,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她臉色陰沉。
劉灞橋趕忙回身去攙扶陳松風起身。
陳松風歉意道:我沒事,不用管我,肯定能跟上。
陳平安干脆摘下背簍,放在石崖凹陷處,說道:休息一刻鐘好了。
寧姚當然無所謂,蹲在陳平安附近,百無聊賴的她雙手手心,分別抵住刀柄劍柄,輕輕下壓,刀鞘劍鞘尾端隨之輕輕敲擊青色石崖,一聲一聲,與溪水聲唱和一般。
陳對沉聲道:繼續趕路!
陳平安搖頭道:進山不要一口氣用掉所有力氣,緩一下再繼續,等到他逐漸適應后,是可以跟上我們的,他不是體力不濟,只是氣息亂了。
翻山越嶺涉水一事,陳平安確實是行家里的行家。
不曾想陳對根本不聽陳平安的解釋,直接對陳松風說道:你回小鎮便是。
陳松風滿臉苦澀,看著不容置疑的年輕女子,他轉過頭對劉灞橋說道:那接下來就勞煩你背書箱了。
劉灞橋大怒,拿下書箱摔向陳對,老子還不伺候了!
陳對臉色平淡,接過書箱后自己背起來,對陳平安說道:走。
陳平安想了想,從背簍里拿出兩截竹筒,輕輕拋給劉灞橋,回去路上餓了,可以填肚子。
陳松風輕聲勸說劉灞橋,后者拿著竹筒,冷笑道:才不受這窩囊氣,跟你一起打道回府,到了衙署那邊,要一桌子好酒好菜,大魚大肉!不比這舒服
陳對轉身繼續前行。
陳平安背起背簍后,有些不放心,看著劉灞橋問道:知道回去的路嗎
劉灞橋笑了笑,記得的。
陳平安點點頭,和寧姚一起離去。
前方三人身影漸行漸遠,陳松風干脆坐在一屁股石頭上,苦笑道:你這是何苦來哉,跟潁陰陳氏結下一些香火情,對你對風雷園,怎么都不是壞事,為何要意氣用事
劉灞橋打開一截竹筒,露出雪白的飯團,興高采烈道:還是陳平安厚道,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陳松風知道劉灞橋的脾氣,不再勸說什么。
陳松風自嘲道: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劉灞橋嘀嘀咕咕道:早知道應該讓陳平安留下一竹筒腌菜的。
他抓起一只飯團大啃起來,含糊不清問道:你說得也不對,小鎮齊先生,當然還有齊先生的先生,就很厲害。
陳松風眼神恍惚,你說齊先生到底想做什么
劉灞橋隨口答道:天曉得。
陳松風伸手抖了抖濕透的外衫,唏噓道:好一個‘天曉得’。
溪畔鋪子,劉羨陽又睡去。
阮邛坐在床頭,眼神凝重。
高大少年每一次呼吸,綿長悠遠,這也就罷了,關鍵是每次吐出的氣息,似山間霧氣,似湖上水煙,白蒙蒙,它們并不隨風流散,而是一點點凝聚在口鼻之間。
最終少年臉龐之上,如盤踞有一條三寸長短的白蛟。
以夢境為劍爐。
一氣呵成神仙劍。
阮邛揉了揉下巴,贊嘆道:原來走得是破而后立的極端路子,竅穴破盡,關隘無阻,雖然這副身軀徹底壞朽,可這劍,到底是成了。
既能鑄劍,也可練劍,難怪這部劍經如此搶手。睡也修行,夢也修行,大道可期。
阮邛站起身,自嘲道:早知道就不該答應把你借給潁陰陳氏二十年。
三輛馬車,沿著仿佛沒有盡頭的山路一直向上。
總算登頂了。
宋集薪和稚圭走下馬車,面面相覷,山頂是一塊地面平整的大平臺,中央地帶樹立起兩個石柱,但是石柱之間如水流轉,看不清水面之后的景象,少年少女面前就像矗立著一道天門。
少女死死盯住那道大門。
宋集薪則轉身走到山頂邊緣,舉目遠眺,大好河山,只覺得心曠神怡。
大驪藩王宋長鏡裹了一件狐裘,臉色蒼白,但是精神極好,來到宋集薪身邊,笑道:這座位于東寶瓶洲的驪珠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之一,不以占地廣袤見長,版圖不過方圓千里而已。
宋長鏡沒有轉頭,只是抬手指了指身后那道大門,過了那道門,再沿著云梯一直向下,約莫三十里路后,就算踩在了我大驪的疆土之上。那時候你可能回頭也看不清楚什么,但是可以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這座驪珠洞天,其實是高懸于天空的……
宋長鏡略作停頓,一粒珠子。
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