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之中,所有人,包括裴國公在內,都抬頭看著天空。
宛如神跡。
或者說,對于人間而,這種力量,已是真正的神跡。
裴國公感慨的笑了起來。
所有的人都知道玄慶法師的修為高絕,然而何人能夠想到,玄慶法師會高絕到如此程度。
……
這黃辣子坡和長安城之間,有一處山溝叫做老狐溝。
老狐溝里有一片峭壁,其中一些天然巖洞在隋之前就被放置懸棺,棺木早已朽化,有時下雨,巖壁之中縫隙之中雨水沖刷,往往將一些破碎的棺木沖刷出來,有時半個棺材露在外面,看上去十分可怖。
最初附近村民怕人在山溝里頭行走,被上方棺木砸中而起意外,所以編造故事,說這山溝里頭有兩只老狐貍,一黑一黃,專門勾人魂魄,久而久之,反倒是被幾個文人記載在書中,弄得煞有其事,這片山溝便鮮有人進入了。
那道人的巨大法相被一腳剁碎的剎那,峭壁之中響起一聲悶哼,一名身穿青袍的道人好像喝醉酒一樣,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搖搖晃晃的出現在一個巖洞邊緣,接著隨著幾塊碎裂的棺木一齊墜落下來。
在墜地的剎那,這名道人才終于控制住自己的身體一般,伴隨著一聲厲喝,他一手朝著地面按去,一股磅礴的氣勁在他和地面之間炸開,將他往上震起。
他在空中連連咳血,胸口的道袍被鮮血浸透。
落地之后,他步履蹣跚的走出山溝,走到最近的一條大道上,他已經堅持不住,坐倒在道邊。
他不斷的調息,一直到日出之時,他才終于壓制住體內的傷勢,能夠站起身來。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眼神凝固了。
他看到前方的小道口站著一名駝背老婦人。
這名老婦人看上去很普通,但卻給他無比危險的感受,他厲聲道:“你是什么人?”
老婦人并未給他回應,但這名道人身前的道上,塵土卻是慢慢飄動,反而形成了幾個字,“你是什么人?”
這名道人的嘴角微微抽搐起來。
他感知著空氣里流動的玄妙的氣機,臉上漸漸露出比哭還難看的表情,他看著老婦人,顫聲道,“我不想死?!?
“救我!”
然后他突然叫出了聲來。
但他這叫聲響起的剎那,他的頭顱就像是成熟的漿果一樣潰爛了,一道道綠油油的元氣,就像是瀑布一樣順著他的脖子流淌下來。
龍婆沒有動。
她只是靜心的感知著。
這名高麗道人的神通很古怪。
他可以將很多修士的力量,如同布陣一般連接在一起,然后匯聚成一股很可觀的力量,雖然不能和王夜狐操控傀儡一般的神通那么精巧,也不能持續戰斗,但這種神通的一擊,卻甚至可以超過很多八品修士的全力一擊。
只是此人的神通,卻依舊需要陣樞一般,需要有人橋接。
眼下這名死去的道人,就是他所用的其中一座橋。
這人和被他作橋的修士之間,有著獨特的精神聯系,所以他可以輕易的殺人滅口。
精神力量的瞬間潰散,讓她也沒有辦法通過這種橋接直接鎖定這名高麗道人的所在。
但她現在可以記住這座橋本身的氣機。
她可以把被這人作橋的修士找出來。
……
黎明時分,長安城中負責夜間巡查的金吾衛們齊齊松了一口氣。
總算沒出什么大事。
要知道昨晚上后來連李氏的人都到了延康坊,連夜就將延康坊里那些剛剛入籍的道人送去了白云觀。
也不知道這顧十五昨晚臉色難看的去大雁塔見玄慶法師是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他將這些人連夜送去白云觀又是什么個意思。
但按照打聽回來的消息,白云觀是真的雞飛狗跳了一夜。
燈火通明的。
要說心情忐忑,那就是這些出身太平道和五斗米教的道人們心情最忐忑。
在明月行館入籍的這些道人到達白云觀之后,他們發現已經有一百來號先前被道門正統認為是旁門左道的修士也到了白云觀。
客舍是肯定住不下了。
都是軍方送過來了行軍營帳,統一安置在白云觀的大殿前廣場上。
幾百號人一度以為,是不是這顧道首要出爾反爾,將他們聚集起來一塊兒給屠了。
好歹后來看著連廚子都來了幾批,白云觀的不少人為了安頓這些廚子和搭建一些臨時用的灶臺都用了半夜的時間,他們懸著的心才總算放下了一些。
因為還在普天大醮期間,白云觀過半的修士都在宗圣宮和諸多分壇處司職,所以白云觀之中的諸多清修地,倒是顯得比平時更為清幽。
這幾百名旁門左道的修士平日里壓根進不了白云觀這種級數的道觀,他們喝著菜粥,嚼著胡餅的時候,看著山間云霞繚繞之中,那如仙人般在吐納修行的白云觀修士,眼中羨慕的神色簡直如同山間的小溪在流淌。
白云觀的這些修士像仙人。
他們這種修士,簡直就像是乞丐。
而且差的何止是修行資源和這種靈氣縹緲的修行凈地。
功法,修行心得,無數代修士的智慧傳承,比都沒法比。
他們這些太平道、五斗米教的分支,都是一門法門各自得了其中一部分,殘篇都不算。
人比人,氣死人吶。
難不成顧道首將他們安頓在這里,就是要激發他們的好勝心,讓他們多積累戰功,到時候可以換取在這種修行地修行的機會?
就在很多人心頭唏噓的啃完第一張胡餅的時候,他們聽到消息,顧道首的馬車已經停在白云觀的山門口了。
白云觀的大殿前很快一陣騷動。
身穿金色道袍的顧留白才剛剛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之中,便有幾個人快步而來,掏出幾個皮囊,在幾個煮著菜粥的大鐵鍋里撒了好多粉末子。
“這是作甚?”
“當眾下毒么?”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這算什么意思,但轉瞬間,一股香氣就飄了過來。
“胡椒粉?”
有些人瞬間反應了過來。
一陣吞咽口水的聲音頓時響起。
哪怕是在長安,對于那些達官貴人而,胡椒粉也是金貴貨。
哪個能這么奢侈的往幾個大鐵鍋里都撒個幾皮囊的?
在場的幾百名道人之中,有一半人更是心中無比唏噓。
這種東西,他們只聞其名,壓根沒有嘗過滋味。
“該吃吃,該喝喝,人多,不用多禮?!?
顧留白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傳下話來,所以除了數名白云觀的道人認真行禮之外,其余這些道人倒是真的沒有停下吃喝。
胡椒的味道在口腔之中擴散的時候,這些人看著顧留白的眼神就又有點不一樣了。
顧留白手中握著一卷畫卷。
他上了幾步臺階,背對著白云觀的大殿,將這畫卷展開給所有這些人看。
這些人看到畫卷之中畫著的是一個老道,高麗道人的模樣,顯得有些陰森。
顧留白一點都沒有廢話,直接道:“這人在我大唐境內暗中作亂,他修的法門十分奇特,能夠御獸,且能依附神識,而且他若是要出手害人,自己也不用到場,利用一些修士做橋,利用他們就能御獸,而且這人還有一種手段,他可以先在一些修士體內埋下一股神通,若是這些修士被殺,他的這神通反而能夠爆發,能夠瞬間汲取這些修士的所有真氣、氣血,反而打出超越這些修士本身修為的力量?!?
“這人是個巨大的隱患,此人不除,我大唐不寧?!?
顧留白說完這些話,又讓人將這畫像傳下去,給所有人仔細看一遍,接著又道,“我將諸位安頓在白云觀學習道宗禮法,條件雖然簡陋些,但諸位能接受我的安排,給足我的面子,那我自然不能少了諸位的好處。今日我便將“四時經”傳給諸位?!?
“什么!”
廣場上叮呤咣啷,一片失手摔破碗的聲響。
聽聞顧留白此的白云觀道人也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四時經乃是昔日太平道的重要修真法門之一,講述的是在四季之中不同的修行煉氣法門,這是真正高明的正法,修行起來事半功倍,而且有調理內氣,令人能夠控制喜怒,是一門甚至能夠提升心性涵養的法門。
顧留白微微一笑。
這種反應早在他預料之中。
他娘交給藍玉鳳的那一包墮落觀經藏,哪一樣不是真正的絕學?
“在關外,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說話一向算數?!?
他一邊令人將四時經的抄本分發下去,一邊接著道,“而且我也從來沒有讓人白做事的,肯好好和我做生意的,在關外都混得很好。這四時經是我給諸位的見面禮,我的做派,諸位可細細思量?!?
說完這些之后,廣場上已是鴉雀無聲。
顧留白接著認真道,“能夠幫忙弄清這高麗道人的身份,幫我們揪出此人者,我可傳授明威經。接下來若有人隨軍能建奇功,我可傳上皇理氣經?!?
廣場上這些道人,渾身都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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