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道人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
他有些感慨的看著玄慶法師,笑道,“你只觀別人的因果,并不度人,因為你無法度盡天下人,你只管渡過彼岸,讓人可以看見真正的彼岸,讓人自度,然而你還是無法脫離眾生,所以在那一刻開始,你便是眾生,你那時便成了王三。”
玄慶法師平靜的看著他,并沒有回應。
青衣道人笑道,“所以你拿著柴刀,殺了那些人,只是那些人又有什么錯,他們也怕啊,他們也怕那個所謂的河伯上岸把他們全部吃光。誰讓他們恐懼,誰又令他們這般愚昧,至于抽簽作假,人心不都是如此?”
玄慶法師平靜回應道,“所以我不論對錯?!?
青衣道人微諷道,“那為了保全你,白草圓那些原本可以突圍走的軍士,他們的命是不是要算在你頭上?”
玄慶法師反而微笑起來,道:“我在那時候遇到王三,又在那時候被送至白草圓,若真要算賬,是不是該算在你身上?”
青衣道人也笑了,“你與世無爭,不應該落入此局,卻偏偏因我入局,你不想對付我?”
玄慶法師笑了笑,“你自己報仇,是只要殺人么?”
青衣道人沉默下來。
對于他而,玄慶法師只是一個后輩。
然而即便是他主動找上玄慶法師,玄慶法師也并沒有想刻意的和他講道理,并沒有什么度化他的想法,但他的心境卻似乎已經出了些問題。
“真是令人頭疼啊?!?
他沉默了片刻,笑了起來,“我要毀掉李氏偷的東西,毀掉這座城,但玄慶啊,你們這些人原本不是我的敵人,卻偏偏不讓我做這種事情。你不插手因果,卻偏偏看著這座城,你不矛盾么?”
玄慶法師也笑了起來,“我只是一直在修行,修行并不等于已經到達,你說過那日我成了王三,那未必我在今后某時不會成為王三,且他日之因,種下今日之果。我還在此城,或許便是因為當日我在白草圓?!?
青衣道人自嘲的說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或許當日我不設計你,或許你不會坐在這里看著這座城,或許你早已離開這座城,或者離開這人世間?”
玄慶法師點了點頭,回應道:“或許,但誰又能肯定呢?”
“所以,不入魔,不成佛?”青衣道人慢慢的抬起了頭來,他早已沒有了呼吸,臉上全是裂口,說話時沒有氣息,臉上裂口之中被陰氣浸潤得幽綠的血肉卻在微微的蠕動,顯得分外的詭異,他異常感慨的看著玄慶法師,“沒有我,你也沒有今日這般強大。”
玄慶法師搖了搖頭,沒有什么回應。
“是啊,對于尋常人而,你只是坐在這里,和強大并無關系。但對于我,你在長安,卻自帶場域一般,偏偏能夠壓制我最強大的精神神通。白云觀觀主也好,李得意他們也好,不是我的對手,但可以讓那些人看清一些我的底細,僅憑我積蓄著的元氣和我弟子的這具軀體,施展不了我真正的神通,那我永遠對付不了這座城?!鼻嘁碌廊擞衷幃惖奈⑿ζ饋?,“當年我利用你,只是想形成一場災變,消磨些我敵人的實力而已,傾覆不了全局,但今日你成長到了如此地步,卻也無形之中給了我一個最簡單的方法。戰勝你,我便可以對付這座城?!?
玄慶法師看著青衣道人,像個市井商人般狡猾的笑了起來,回應道,“你開始這么想的時候,或許已經掉進了一個陷阱,你不是應該反過來想想,我可能對于你的敵人而,也是留給你的一個陷阱。”
“至少我得試一試,因為我也沒有足夠的時間等下去。”青衣道人平靜道,“這世間總是有些不同尋常的人物涌現出來,少了一個墮落觀觀主,又多了一個沈七七,少了一個沈七七,卻又多出來一個顧十五?,F在他去了法門寺那邊,蕭真微不在,那名和你修差不多法門的佛宗女修不在,此時已是我動手的最佳時機。”
玄慶法師點了點頭,似是覺得你試試也好。
青衣道人忽然笑了笑,道:“當年那個叫做小暖的女童應該是你后來在白草圓沒有入魔的關鍵人物,她現在應該還活著,應該就在這座城里?”
玄慶法師平靜回應道,“是。”
青衣道人看著他,認真道,“那若是殺了她,是不是你也有可能入魔?”
玄慶法師搖了搖頭,道:“若是你想做這樣的事情,那你為何要報仇?”
“因為我早已經憎恨這世間,我尤其憎恨那些人和我說,這樣可以讓更多人過得好。讓更多人吃飽飯,更多人可以在這樣的盛世里活著,便可以成為他們背信棄義的理由么?我見不到這世間的善,我所見的全是惡。你在白草圓沒有入魔,但我在離開長安的時候便已經入魔。我只是想拖著這個惡的世界一起毀滅?!鼻嘁碌廊擞行K淡的笑了起來。
他的衣袖之中掉出一個銅錢。
月光灑在這顆銅錢上,銅錢上驟然浮現無數頭顱的光影。
無數的頭顱連成巨大的城墻,都望著長安的方向,此時它們終于見到了長安。
青衣道人轉身下塔。
銅錢上不斷流出的幽綠色元氣卻是凝成一個青衣道人,就坐在玄慶法師的對面。
大雁塔壁畫之中的佛像再次涌動起來,然而所有靠近青衣道人身軀的威能,全部被他身上散發著的凌厲氣機斬得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