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的聲音,有一絲顯見的微顫。這是極難在這位老人身上看到的情緒。
他若能聽到這話,一定會很欣慰的,爺爺。重玄勝說。
但他同時又在心里說:可惜他聽不到了。
那么欣慰或者不欣慰,誰在乎呢
……
重玄勝三人離去之后,一個微胖的身影從里間轉(zhuǎn)出來。
重玄云波嘆道:褚良,這些年苦了你了。
新晉封侯的重玄褚良沉聲道:我修行都是二哥引進(jìn)的門,一身兵法,也是二哥親傳。若不是二哥,早年不知死幾回了,做什么都是應(yīng)當(dāng)。只這些年有負(fù)所托,沒有把勝兒照顧好。
重玄云波的四個兒子中,重玄浮圖排行第二。重玄褚良的年齡比老三重玄明山小,比老四重玄明河大。所以也稱呼重玄浮圖二哥。
重玄云波神情哀傷,今時今日,也大約只有在重玄褚良的面前,他才能流露這些真實細(xì)微的情緒:勝兒能有今天的樣子。明圖在天有靈,應(yīng)能安息了。
重玄褚良道:當(dāng)年二嫂剛顯懷,二哥就給孩子取名為勝,無論男孩女孩,都是這名字。他與我說,因為一生失敗,不希望孩子重蹈覆轍。聽著這話,我心在滴血。二哥是何等驕傲的人竟自認(rèn)一生失敗。
那個時候,姜無量已經(jīng)被廢。重玄家受到牽連,局勢艱難,困頓連年。
勝兒出生的時候,二嫂難產(chǎn)而死。二哥因此心灰意冷,也就是在這一年,改名浮圖,以示向佛之心。
又兩年。御史告廢太子有怨懟之語。帝君大怒。將他囚居青石宮,令其老死此生。舉朝無聲,獨二哥離開靜修禪室,去御前求情。
帝君急怒攻心,甚至問他:‘重玄家浮圖為何只知太子,不知君父。’暗指重玄家有謀反之意。
為了自證清白,也為了不連累家族,二哥只身入海,血戰(zhàn)至死。
因為這一戰(zhàn)的慘烈,重玄家才得以平穩(wěn)度過危機。那一年,勝兒兩歲。
重玄家很多人怨他恨他,由此遷怒勝兒。卻已經(jīng)忘了,二哥為重玄家?guī)矶嗌贅s耀。他們原是只記壞,不記好的。
重玄褚良的話里,不無抱怨。
重玄云波自然聽得出來,所以他的聲音也很沉重:到現(xiàn)在,勝兒也不知明圖死在哪里。只知他是在戰(zhàn)場上身陷重圍,力竭而死。
若這孩子不堪造就也便罷了,既然他能抓住機會,我就要支持他做重玄家的家主。重玄褚良道:畢竟這位置,原就應(yīng)是二哥的。
明圖本是家主,他自己不在乎,也就過去了。勝兒和遵兒,是我手心手背。在我這里,分不出親疏遠(yuǎn)近。愿意爭,我就給機會,便由得他們自己爭。我只掌著度,不使誰有性命之虞。重玄云波說。
想來他們是有分寸的。重玄褚良只道。
其實封侯之后,他愈發(fā)能理解重玄云波的一些決定了。掌著這么大一個家族,勞心勞力,很多事情都不可能簡單考慮,也難隨心所欲。
重玄云波長嘆道:我是由己推人啊,明圖走了這么多年,我雖深恨他,卻也深愛他。同是為人父母,念及陛下也應(yīng)如此,勝兒這次拿廢太子做文章,恐遭兇厄。
重玄褚良說:這事手尾做得很干凈,不會有什么線索……七指也已經(jīng)自殺了。
七指,是明圖的舊部吧
是啊。勝兒一直以為那些幫他的老卒,都是我的人。如果他知道是二哥的舊部,恐不會用。
重玄云波一時不知想到了什么,定了許久,才說道:一定厚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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