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生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他又一次進入了那片濃霧,身邊卻沒有帶著胡貍與艾琳,一條陌生的街道從家門口一直向前筆直地延伸出去,路的盡頭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散發著強烈的吸引力——他一直向前走去,走向濃霧更深的地方,就好像在里面走了十年,百年……
夢中他不知疲倦地向前走著,而后漸漸地,霧中的城市便呈現出愈發光怪陸離的風景,他看到樓宇彎倒,如同熱風中融化的蠟燭,看到道路卷曲著延伸向天空,就像一根根在水中漂浮起來的、怪異的海草,看到無數倒懸的陰影漂浮在城市上方,在霧中散發著奇怪的光芒。
他卻仍舊只是向前走著,在越來越奇怪的界城中不斷深入,就好像穿過一層層越來越詭異的海市蜃樓,直到周圍的霧氣都化作了濃重的黑暗,如有實質般的陰影形成了龐大的團塊,無聲無息地在荒涼破碎的大地上空緩慢運行,夢中的整個世界都變得昏暗下來,而后他站在一片荒蕪破碎之地的盡頭,再次看到了那個高大而纖瘦的身影。
崇圣隱修會的人工圣女,這殺人機器再一次邁著那優雅如舞步般的鬼魅步伐飄然而至,然后突然屁股后面就開始火箭加速,緊接著一個鋼鐵頭槌就砸在他胸口上……
于生嗷一嗓子就醒了,一睜眼就看見外面天光已經大亮,螺紋鋼艾琳正盤腿坐在他胸口上,但顯然壓根沒醒——這人偶閉著眼睛,在睡夢中嚷嚷:“我,愛麗絲人偶,打錢!”
然后她就一腦袋又栽下來,從于生肚子上咕嚕一下翻滾到床上,仰面朝天四仰八叉地繼續打呼嚕。
于生醒來時候那嗷的一嗓子都沒把任何一個艾琳給叫醒——他抬頭看了看,又看到一個艾琳正抱著自己的小腿,跟個樹袋熊似的在那掛著,一邊還念念叨叨:“菜的一比……說誰菜的一比……你全家……嘿嘿嘿……”
第三個艾琳則正在附近的地板上陰暗爬行,可能是睡到一半的時候就掉下去了,然后在夢游中一邊蠕動一邊嘗試尋找爬回床上的路,但顯然沒找對方向。
于生從床上坐了起來,一時間有點發懵。
……就當初被封印在油畫里的一個人偶如今是怎么能睡得這么熱火朝天七零八落還滿屋亂爬的?
他甩了甩頭,略微清醒一下之后小心翼翼地把腿從床尾那個艾琳的懷抱里抽了出來,然后扭頭看了一眼旁邊床頭柜上放著的油畫框——因為臥室范圍就這么大,也不擔心超出了油畫的“連接距離”,所以艾琳在家睡覺的時候一向是把自己的畫框放在床頭柜的——畫框里的布偶熊還跟往常一樣在那張鋪著紅色絨毯的椅子上安安靜靜地癱倒著,兩支烏溜溜的紐扣眼睛呆滯地看著畫框外的世界。
于生伸手在油畫上敲了敲,算是跟艾琳的“本體”以及本體里的布偶熊打了個招呼,然后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發現時間已經快上午十點了。
這時候再睡回籠覺是睡不著了,于生干脆翻身下床,去衛生間洗漱。
結果他這剛把牙刷完,房間里的艾琳也跟著醒了,三個迷迷瞪瞪的小人偶排著隊走進來,亂七八糟地跟他打招呼:“早上好。”“早啊于生。”“哈欠……后半夜是不是你把我踹地上了?”
于生隨口敷衍了兩句,然后擰開水龍頭,彎腰拎起一個艾琳就給她洗臉,用幾根指頭沾著水隨便給小人偶呼嚕幾下之后就放回地上,扔一塊小毛巾過去讓她自己擦著,接著又拎起第二個、第三個繼續洗,一整套流程行云流水輕車熟路,給最后一個洗完的時候第一個還沒擦完呢。
仨艾琳在地上站了一圈,用一塊毛巾互相給對方擦著臉,一邊擦一邊抽空抬頭看著于生:“今天有啥安排啊?”
于生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搖搖頭:“沒什么特別的安排,主要就是等特勤局那邊的信兒——看百里晴派出去的深潛員部隊能不能在那片濃霧中找到那個‘人工圣女’的線索。這種大范圍拉網搜查的事兒咱們也干不了。”
其中一個艾琳舉著毛巾,臉上有點意外:“還沒消息呢啊?”
“廢話,這才多長時間,而且那片濃霧里環境那么復雜,行動速度很受影響的。”
于生一邊說著,一邊彎腰收回了小毛巾,掛在艾琳專屬的毛巾掛鉤上——其實小人偶自己也是可以來主臥衛生間洗漱的,于生專門在洗手池旁邊給她擺了個小梯子,她不用人幫忙就能爬到水池旁,但自從上次一個腳滑摔進洗手池里泡了個澡之后,她就再也不自己爬上來了,平常洗個臉都要人幫忙。
于生覺得這小東西就是在矯情。
“我去廚房做飯,你去看看胡貍醒了沒,沒醒就叫她起床。”
三個艾琳異口同聲:“知道啦。”
結果于生跟艾琳一出門,就看到胡貍不但醒了,而且看著好像很早就已經醒了。
妖狐少女的房間門大敞四開著,她正盤腿坐在床上,迎著窗口背對著房門一動不動,好像是在冥想或者入定。
一看到這一幕,艾琳就先驚訝地小聲嘀咕起來:“哎!傻狐貍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修煉’啊?我看小說里寫的……吐納天地靈氣什么的……她還挺刻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