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重歸血肉，意識沉入軀體，遙遠(yuǎn)深空的“星軀”所傳來的龐雜信息漸漸退至腦海深處，而后又稍微適應(yīng)了一會，于生才在昏暗中睜開眼睛。

一睜眼他就看到艾琳正橫著趴在自己肚子上，腦袋耷拉下來，睡得昏天黑地。

稍微動了動身體，艾琳便從他肚子上翻滾下來，在床上滾動了一圈之后呼地坐起身子，閉著眼睛一揮手：“我！愛麗絲人偶！給我買個手機！”

話音剛落小人偶便又一頭栽下來，腦袋埋在被子里悶聲悶氣地嘀咕出下一句：“……電話手表也行……”

于生：“……”

確認(rèn)這小東西真的只是在說夢話之后，他無奈地笑著嘆了口氣，而后躡手躡腳地從床上起身。

墻角的四個木箱還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其中一個敞著蓋是空的，另外三個箱蓋緊閉，里面隱約還能聽到均勻的呼嚕聲。

于生很好奇一個人偶睡覺為什么還需要打呼嚕，而且這事兒他好奇老長時間了。

那些量產(chǎn)的就不打——她們“睡覺”的時候就往收納架子上一躺就沒動靜了，狀態(tài)近似于關(guān)機。

尋思了一下之后，于生又回過頭，看了一眼在床上又蛄蛹著換了個姿勢的艾琳。

他一度擔(dān)心艾琳會不適應(yīng)這些箱子，畢竟小人偶睡個覺要在床上連滾帶爬四處滾動，一晚上怕是能蛄蛹出六里地，而狹窄的木箱里面可沒地方讓她那么折騰，但現(xiàn)在看來……這家伙留在木箱中的身體反而會睡得更加安穩(wěn)？

明明是同一個意識，卻可以按照不同的身體劃分出不同的“狀態(tài)”，能控制一大堆量產(chǎn)軀殼，還能根據(jù)身體材質(zhì)不同開發(fā)出稀奇古怪的能力，最近甚至還讓她鼓搗出了一個身體睡覺，其他身體正常活動的新本事……

用元昊真人的口頭禪來講——這是怎么個原理呢？

于生心中不禁產(chǎn)生了好奇，隨后他搖搖頭，隨手拉開了厚厚的簾子。

陽光灑進(jìn)屋內(nèi)，窗外已是清晨。

遙遠(yuǎn)的云海上晨光泛金，觀云臺兩側(cè)的山林間正有鳥雀飛起，山道上偶爾可以見到晃動的人影，那多半是晨起修行的千峰靈山弟子。

于生定了定神，腦海深處便浮現(xiàn)出另一重感知——赤道地區(qū)漫長的雨季，墨城的萬家燈火，寒冷干燥的兩極無人區(qū)，地殼深處的晶枝結(jié)構(gòu)，古老的采礦平臺，以及正穿過星球大氣層的、大大小小的飛行器。

而在同一時間，他還能感知到異度旅社號的鋼鐵之軀，感知到山谷中的草長鶯飛，山泉流淌……

于生微微瞇著眼睛，讓自己的意識緩緩彌散，又不斷將它們收攏、集中在某個具體的“方位”，他仔細(xì)感知著這個過程中的種種變化，練習(xí)著對每一處感知末端的控制。

這已經(jīng)是他最近每天必備的“鍛煉”項目了。

然后又過了一會，他聽到身后床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回頭一看，便看到艾琳正頂著亂糟糟的頭發(fā)爬起來，小人偶迷迷瞪瞪地抬頭看了這邊一會，終于反應(yīng)過來：“……早上好——你咋起這么早啊？”

于生擺擺手：“你先醒醒盹，梳頭洗臉去。”

“哦。”

艾琳嘟囔了一句，墻角的三個箱子便同時打開，另外三個艾琳從里面鉆了出來——她們輕車熟路地從床頭柜里找到人偶用的小梳子，爬到床上開始相互梳頭發(fā)，整理衣服，收拾好之后又排著隊去洗手洗臉……

于生在旁邊看著這一幕，突然覺得這一刻自己就像個終于看到娃學(xué)會自理的老父親——這一股子莫名的欣慰跟遺憾是從哪冒出來的？

結(jié)果他心里剛冒出這么個感慨，就聽到洗手間里傳來嘩啦哐當(dāng)一聲，緊接著小人偶就在里面大叫起來：“于生！我掉池子里啦！”

于生：“……”

片刻后，于生找出了吹風(fēng)機，開始給艾琳吹衣服和身體，渾身濕透的小人偶站在地上抱著床腿，在吹風(fēng)機的熱風(fēng)里張著嘴巴：“啊哇啊哇哇——”

于生看著這小東西的模樣就哭笑不得，費了好大勁才給她全身吹干，然后一邊收拾吹風(fēng)機一邊隨口說道：“我待會得去一趟闕云宮，你們都一起來吧，正好有件事得跟你們說一聲。”

艾琳這時候正走到床頭柜前，她踮著腳把噩兆游星扒拉下來，隨手放在自己腦袋邊上，讓它繞著自己的腦袋公轉(zhuǎn)著，聽到于生的話便回過頭好奇地問了一句：“啊？啥事啊？”

“還記得戍寂吧？”

艾琳翻個白眼：“廢話，當(dāng)然記得啊。”

“那顆星球現(xiàn)在跟我‘連’一塊了——你可以理解為那是我的新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