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永樂二年。
黃昏將近,坐落于南京城鐘山腳下的紫禁城卻已是燈火如晝。
連綿的琉璃屋脊宛如長龍,一直延伸至紫禁城一角的東宮。
東宮的院落起伏,此時卻有人急得要跺腳,口里叫著:站住,站住……
說話的人氣喘吁吁,臉都白了,他穿著袞服,袞服上繡著九章花紋,卻因這袞服袖擺太長,跑動起來倒讓他更顯笨拙狼狽。
此時,那前頭跑的人從月洞探出了腦袋來,卻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
這少年一臉心有余悸的樣子道:姐夫若不打我,我便不跑。
于是,那在后頭追趕得氣喘吁吁的人剎那間火冒三丈,咬牙切齒地道:子不教,父之過,今日若不狠狠教訓(xùn)你,明日你豈不還要上房揭瓦
少年便立即高聲道:可你不是我爹啊。
那穿著袞服的人顧不上斯文了,瞪大著眼睛高聲道:長兄如父。
也不是我兄……
于是穿著袞服的人又大喝道:我是你姐夫!
這少年顯然還想辯解。
而此時,沿著月洞的墻壁,幾個躡手躡腳的宦官趁著這少年在隔空對話的功夫,卻是冷不防地到了少年的身后,其中一個如惡狗撲食一般,一把將少年拽住,口里驚喜地道:殿下,太子殿下,人拿住了,拿住了。
他這么一喊,少年便想掙扎,奈何其他宦官已一股腦地沖了上來,這個拽胳膊,那個抱腿,就像磁鐵一般,生生將少年拽得動彈不得。
那被叫做太子的袞服之人,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道:不要傷他!
太子這才想起了儀容,背著手,變得氣定神閑起來,慢慢地踱步上前。
少年口里則甚不服氣地叫道:你們偷襲,混賬東西,回頭我收拾你們。
似乎還不解恨,一面繼續(xù)掙扎一面道:阿姐,阿姐,救命啊!
等那太子艴然不悅地走到了跟前。
少年已是被幾個宦官拽得筋疲力盡,太子身材高大,且身體有些肥胖,猶如一堵墻一樣堵在了少年的面前。
少年這時腦袋啪的耷下,生脆地道:姐夫,我錯啦!
太子本來還氣勢洶洶,驟然臉色微微溫和一些,聲調(diào)也明顯平和了不少:錯在哪里
我不該打人。
下次還敢嗎
少年認(rèn)慫道:下次……再不敢了。
太子揮揮手,宦官們退下,才又道:去書齋說。
眼前的這個太子,正是當(dāng)朝太子殿下朱高熾。
而這個少年,則是太子妃張氏的同母弟張安世。
張安世的父親死于永樂皇帝靖難的戰(zhàn)爭之中,所以疏于管教,又因為他的姐夫朱高熾是個和善的人,因此在這南京城,張安世小小年紀(jì),已是出了名的紈绔子弟了。
今日張安世又打了人,被東宮的屬官狀告到了太子朱高熾的面前,朱高熾勃然大怒,本是打算好好收拾這小舅子一番。
可最終他又心軟了,雖然看著這小子就來氣,等到了書齋里,落座之后,怒氣就消散了一大半,卻先嘆一口氣道:你小小年紀(jì)就這般愛胡鬧,是本宮的過失啊。給我坐下。
哦。張安世不怕朱高熾,不過現(xiàn)在姐夫勃然大怒,他還是老老實實地跪坐在一側(cè),擺出一副乖巧的樣子。
來到這個世界已有半年了,起初的時候,張安世震驚、惶恐、不安,可慢慢的……他開始融入這個時代,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在這個世上,他有眼前這個太子姐夫和太子妃姐姐的關(guān)愛。
此時,朱高熾瞥了一眼,見他突然安份老實了,噓了口氣:你為何打人
那人賣假藥,我戳破了他。張安世說到這里,便學(xué)著那藥商的口氣扯著嗓子道:然后他便對我說:年輕人話不可亂說,如若不然,你要吃虧的。
張安世聳聳肩,露出無奈的樣子,繼續(xù)道:我看他這樣說,于是只好打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