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興祖在這方面,就完全沒有這個煩惱,不說他爺爺是侯爵,而且還鎮守貴州,作為大明獨當一面的軍事將領,那顧成和云南沐家,幾乎是大明穩定西南的重要支柱。
顧家就這么個獨苗苗,真是恨不得把天下的美味佳肴都往顧興祖的肚子里塞,相比于這世上絕大多數的可憐人,顧興祖的問題只怕只有營養過剩了。
這也導致,顧興祖的智力優勢十分明顯。
唯一缺的,就是捶打而已。
張安世不斷點頭:不錯,不錯,很好,一定要好好的學,今日就講尚書吧,先將尚書倒背如流。
顧興祖幾乎沒有猶豫:知道了。
張安世摸摸他的頭,一臉慈愛的樣子。
當然,夸獎是必不可少的,可是揍也沒少挨。
朱勇脾氣暴躁,就恨不得拎著顧興祖出去和張軏一起混合雙打了。
而原因只是他背錯了一個字。
…………
此時的朱棣,心情很不錯。
這可以從他臉上的飛揚神彩就能看出來!
他反復地對身邊的人講:為君者,最緊要的就是用人,有了識人之明,再將這些人用在恰當的位置上,如此一來,社稷就可穩固,國家就可興旺,百姓就可安居樂業。
頓了一頓,朱棣圖窮匕見:就說那個張安世吧,人人都說他不該做博士,可朕一眼就看出他有這樣的才干,結果如何呢你們呀,看事只流于表面,不能洞察本質……
說著,朱棣搖搖頭。
站在下頭,恭聽朱棣說話的乃是解縉,解縉像吃了蒼蠅一般,心口堵得慌,可面上卻是只能欽佩的樣子:臣慚愧之至。
朱棣滿意地笑了,道:你能知錯便好。
解縉便道:陛下,科舉在即,許多讀書人已入京,許多客棧已是人滿為患,國子監那兒也預備了許多監舍,準學子入住,這是陛下登基以來,第一次掄才大典,可謂盛況空前,尤其是蘇、松遭遇了大災,可不少讀書人,依舊涌入京城,太子殿下為了這一次恩科,可謂煞費苦心。只是今歲的主考官,當選何人妥當。
這話題成功地轉移了朱棣的視線,他收起方才那明顯的得意之色,神色顯得慎重起來,沉吟片刻,才道:解卿家有何高見嗎要不,就讓國子監祭酒胡儼來吧。
解縉微笑,這科舉主考,是無數讀書人夢寐以求的位置,在這時代,主考官被人稱之為座師,一旦有人高中,這些考取的進士們見了當初的主考官就要行弟子禮,這是何等的榮耀。
解縉道:胡公學貫古今,確實是合適的人選,不過……
朱棣道:不過什么
解縉道:胡公有魏晉之風。
此一出,朱棣心里似乎了然了。
所謂魏晉之風,可不是什么好詞,這魏晉之風的代表人物,是嵇康為首的竹林七賢,而這些人離經叛道,為人散漫,愛隱居深山。
至少太祖高皇帝的時候,對此等讀書人,就大加撻伐,認為這些人沽名釣譽。
朱棣倒也認同,頷首道:他確實懶散了一些。
此時,解縉便拜下道:臣不才,愿為陛下掄才。
朱棣沉吟道:此事關系重大,不如……
朱棣頓一頓,才道:朕以你為主考,其余胡廣、胡儼、金又孜為副考,那個楊士奇……
朱棣陡然想起了楊士奇來。
解縉道:楊士奇如今尚且位卑,臣以為此時提他為副考,有些不合適。
朱棣沉默片刻,他對解縉許多時候身上的讀書人臭毛病是不喜歡的。
可不得不說,解縉這個人……已算是讀書人中,難得的對他畢恭畢敬,聽計從的了。
朱棣便不再多說,只道:命文淵閣舍人擬旨吧。
解縉大喜,這一次得了主考官,哪怕此時他已身居高位,卻也喜不自勝!
這可是真正的光耀門楣的喜事啊,何況……此科一旦揭榜,他這主考官,便是此榜進士們的座師,將來桃李滿天下,不在話下。
解縉按捺住心頭的激動,努力地平靜道:臣遵旨。
定下了科舉的事,等解縉領旨而去,朱棣的心里卻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明初的時候科舉剛剛確立,問題很多,太祖高皇帝都為這些事焦頭爛額,建文皇帝更是直接躺平,可并不代表,這其中鬧出了多少亂子。
所謂讀書人,可不能將他們當作單純的讀書之人。
每一個讀書人的背后,都有一個宗族甚至一個世族在供養,這些人遍布于天下各個州縣,某種程度,這些宗族和世族,恰恰是大明維系地方統治的重要根基。
一旦出了什么亂子,令海內失望,他朱棣本就被人罵作是弒侄的馬上天子,只怕這老臉要擱不下。
朱棣低頭,踱了幾步,想了想,突然道:亦失哈。
亦失哈上前:奴婢在。
朱棣道:告訴太子,此次科舉,關系重大,萬不可出什么亂子。
亦失哈頷首,連忙應命而去。
…………
另一頭,挨到了正午,張安世伸了個懶腰,他很享受現在的生活,每日教書育人,做一點對這天下有一點用處的事,多有意義啊!
卻在此時,外頭突然傳出嘈雜的聲音,原來卻是隔壁的率性學堂鬧起來了。
說起這率性學堂,乃是國子學六個書堂里的‘尖子班’,屬于勛臣子弟里,最佼佼者的一批。
聽著喧鬧聲,張安世忙讓丘松去打探。
丘松下意識的就要背著他的包袱去。
張安世踹他一腳屁股:即便是京城三兇也要用腦,別他娘的給成日背這東西,它要炸了,咱們就一起上西天。
丘松則是挺著他的肚腩,倔強地和張安世對峙。
不過……最終張安世大哥的身份還是降伏住了這位小四弟,他只能戀戀不舍地將包袱小心翼翼地放下,而后才一熘煙地往外跑。
過一會兒,丘松便回來道:鬧起來啦。
張安世翹著腳:我當然曉得鬧起來了,他們鬧什么
科舉下旨了。
一口氣說。
主考和副考……大家不喜歡。
張安世不由好奇道:為啥
丘松迷湖地眨眨眼,陷入呆滯狀態。
張安世牙根都要咬爛了,只能認命地對朱勇和張軏道:你們去打聽。
朱勇和張軏辦事就得利得多,二人很快就跑了回來,朱勇繪聲繪色地道:大哥,是這樣的,許多人說科舉不公。
張安世一臉無語地道:他娘的,這不是還沒開科,怎么就開始不公了
問題在四個考官,這四個考官,為首的是解縉,解縉是江西吉水縣人。其次便是副主考,而這胡廣,也是江西吉水人。此外還有咱們的國子監祭酒胡儼也是副主考,他是江西南昌府人。另外還有一個金幼孜,這金幼孜是江西新淦人。大家都說,這考官都被江西人包圓了,尤其是北方籍貫的讀書人,現在鬧得很厲害,說此科不考也罷,肯定又是江西人要高中的。
張安世詫異道:陛下難道不知道嗎為何還要讓這些人做考官
朱勇苦笑道:俺也去問了,有人說不公,也有人說再公正不過,這說公正不過的,多是南方的讀書人,尤其是江西籍貫的,更是眉開眼笑。他們說啦,挑選考官,自然是德才兼備者,不說其他,單說建文二年的恩科,那考中狀元的胡廣,還有榜眼王艮、探花李貫,皆都是江西吉安府人!而且連二甲第一名吳博、第三名朱塔,也都是江西人,江西人才學好,都在朝中為官,以文章而聞名天下,這主考官最后不選他們,又能選誰
朱勇又道:他們還說,陛下所選的考官,都是當下朝廷中文壇砥柱,不選他們,還能選誰
張安世聽了,大抵依舊只能一臉無語的表情。
江西人太卷了。
國子監其實鬧得并不算厲害,不過是有一些人起哄罷了。
畢竟監生們參加科舉的人有不少,可是自認為,自己確實沒有和地方上的舉人比,更多的是重在參與而已。
所以胡儼得了旨意之后,立即與學正等人平息了事態,焦頭爛額之余,不免帶著擔憂道:各地進京的舉人,只怕鬧得更厲害,他們為了科舉,準備了足足三年,摩拳擦掌,這考中了還好,一旦沒考中,還不知干出什么事來。
說著,又想起什么,對隨行的書吏道:倒是難為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主持科舉事宜,到時只怕要成眾失之的,儲君若是也遭人攻訐……
說這,胡儼搖搖頭,表示惋惜,不過他不準備做點什么,這種時候,槍打出頭鳥,繼續混著吧。
唯一讓胡儼混的不愉快的……就是最近他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昨日去文淵閣見幾位大學士,解縉對他比較冷漠。
而翰林院里,似乎也有人開始在抨擊國子監人浮于事。
甚至有小道消息,有御史想要彈劾他。
這令胡儼匪夷所思,他平日里與人為善,何況他和解縉也算半個同鄉,他是南昌府人,解縉是吉安府吉水縣人,原本一直保持著比較好的私人關系。
可怎么轉眼之間,就翻臉了
胡儼怎么想,也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他最終還是澹然了,管他的呢!
說起來,這幾日,他都在盯著張安世!張安世的正義堂那兒,隔三差五傳出鬼哭狼嚎的聲音,這令胡儼格外的警惕。
其實在太祖高皇帝的時候,國子監治學非常嚴格,當時國子監用法嚴峻,國子生請事假回家的,也被判戍邊。
胡儼到任后,立即上奏廢除了這條規定,因此,這國子監的學風才開始懶散起來。
現在張安世的出現,讓胡儼嗅到了一絲太祖高皇帝在時的氣息。
這令胡儼很不安。
于是時不時地在張安世的面前敲打,表示……不能苛責讀書人。
張安世被叫了去,則回答道:恩師……不,胡祭酒,我這是為了學生好啊,嚴師出高徒,難道這也不對嗎讓學生放任自流,教出來的還是讀書人那不就成了京城三兇那樣的人
胡儼:……
胡儼只是搖頭,索性不做聲了。
又過了幾日,太子妃張氏讓鄧健來請張安世。
現如今,東宮這邊的紡紗已有規模,張氏是個擅長管理的人,將這東宮的宦官和宮娥管理的井井有條。
此時,張氏正穿著布衣,親自擺弄著她的紡車,朱瞻基則在旁托腮,乖乖守著母妃。
張安世徐步過來,笑嘻嘻地道:阿姐的手藝真了不起,若是外頭的人曉得自己買的棉紗,竟還有阿姐織的,怕是要哄搶。
張氏站了起來,笑吟吟地道:你自做了博士,連說話都漂亮了。
阿姐尋我何事
還不是你那姐夫,這些日子,他是茶飯不思,焦頭爛額,現在滿京城的舉人都在鬧,按下了這一頭,另一頭又不滿,父皇將科舉這樣的大事交給他處置,可現在最難的,卻是一碗水端平,現在還未開科就如此,等真正放榜了,還了得你的姐夫現在騎虎難下,愁死了。
頓了頓,張氏接著道:你不是還懂醫藥嗎你得想想辦法,給他開幾副滋補的藥膳,如若不然,我怕他身子遭不住。
張安世笑著道:開藥膳有什么用,解鈴還需系鈴人,依我看,只要放榜出來,高中的也有北方的讀書人,而不像太祖高皇帝和建文時那樣,這榜上都是江南的讀書人,不就好了。
張氏聽罷,便道:說你湖涂,你便有幾分聰明的樣子,可說你聰明,你又湖涂了,這科舉取士,豈是想讓誰中就讓誰中的若真這樣倒也好了。
張安世想了想道:如果真有北方籍的讀書人……高中呢
張氏道:若是如此,倒沒這么多閑話,你姐夫也可安心了。只是……依我而,這怕不容易。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