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也顧不得什么都督的威儀了,終歸人命要緊。
朱棣指著丘福道:丘卿家也去……
卻見丘福哇的一下,眼眶一紅,居然直接嚎哭起來:臣……臣邁不動步子了。
這可是曾經不可一世的丘福,是當初馳騁千里,殺人盈野的靖難名將,可現在……腿軟了。
朱棣深吸一口氣,他臉色慘然,口里不由自主地呢喃:完了,完了………
他當然清楚,這不是尋仇這樣簡單。
朱棣不是一個傻子。
驍騎剛出營,冒著這樣大的風險,一定是有人授意的。
而授意的人敢授意,那么一定是奔著殺人滅口去的。
那區區五百新卒,如何抵擋得住天策衛驍騎,丘卿家,你……
丘福一聽,生怕朱棣說出節哀二字,癱坐在地上,搖著頭道:不會的,不會的,我兒渾身都是火藥……或許……或許……
當然,其實這個時候,這些話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朱棣猛地朝一旁的亦失哈道:宣紀綱。
亦失哈錯愕地看了朱棣一眼:陛下……
朱棣不容置疑地冷喝道:宣紀綱覲見。
亦失哈是了解朱棣性子的。
一般情況之下,除了必要的奏報,朱棣極少宣紀綱來。
因為尋常的人,有錦衣衛的千戶、百戶們處置就夠了。
而一旦直接宣紀綱來見,那么必然是天大的案子。
亦失哈此時會意,忙道:奴婢遵旨。
朱棣抬腳踱了幾步,再沒有去看丘福一眼,他的臉陰沉得可怕,雙目之中,殺機畢露。
此時,他的血液也仿佛冰冷了,渾身上下,宛若被寒氣所籠罩。
丘卿家……朱棣突然用一種出奇冷靜的口吻對丘福道:朕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
丘福臉色慘然,似也察覺到了什么。
只有朱高煦覺得有些不對勁,父皇……怎么不追打自己了
為何不對自己破口大罵了
他戰戰兢兢的,又不敢站起來,只好繼續跪在地上,心里胡亂地想著,接下來……若是父皇質問他的時候,他該如何回答,才能做到滴水不漏。
只是……朱高煦有一種感覺,可能只是一種感覺……那便是這一切,似乎都和他原先預料的不一樣。
這令他有一種,可能事態失控的滋味。
…………
皇宮大內。
此時,在徐皇后的寢殿里,一個身影嗖的一下沖了進去,以至于門口的宦官連忙大呼:伊王殿下,伊王殿下……您跑慢一點……
徐皇后剛剛拿起一個茶盞,茶水還未入口,臉上露出了一絲錯愕,伊王這個小子,雖然經常沒規矩,不過極少像這樣匆忙。
于是她輕輕抬頭,凝視著來人,溫和地道:怎么了,你這又怎么了
伊王朱一臉慌亂的樣子,道:不好啦,不好啦,嫂嫂,我親耳聽到,聽到……漢王派天策衛騎兵去殺張安世……
徐皇后手中的茶盅應聲落地。
她豁然而起,驚愕地道:你從哪里聽來的
我……我……見皇嫂如此反應,朱有些害怕,聲音低弱地道:我在武樓那里……
你還去了武樓
那里當值的一個宦官……我……我……
徐皇后的臉色越加難看,道:千真萬確嗎
伊王朱道:是,是真的,皇兄一開始打了漢王,可后來,就不打了……
這一下子,徐皇后便明白了,這一切可能是真實的了。
多年相守的夫妻,她太了解朱棣了,若是這個時候,突然變得出奇的冷靜,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遇到了天大的事。
徐皇后禁不住的打了個寒顫,即便是鎮定如她,面上也不禁露出了悲苦之色:真沒想到,會到這樣的地步啊……這都是我縱容的緣故啊……如若不然,何至如此……
說罷,眼眶紅了,眼淚啪嗒的就落了下來。
伊王朱看到許皇后這個樣子,心中也覺得難受,便道:我還要去打探嗎皇嫂……皇嫂……
徐皇后強忍著淚,吸了口氣,道:不必去了,這些……和你無關了,無論什么事,自然會有王法,我一宮中婦人又能說什么……
說罷,別過臉去:你辛苦,去歇了吧。
伊王朱卻是不肯走,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道:可我擔心嫂嫂,嫂嫂就當我不在此就好了,我去角落里蹲著。
說罷,很乖巧地到殿中讓人容易忽視的角落蹲下,雙手抱著膝,可憐兮兮的樣子。
…………
徐欽匆匆地進入了徐靜怡的閨房,邊走邊口里大呼:阿姐,阿姐……
徐靜怡正笨拙地做著女紅,只可惜,她似乎沒有做女紅的天賦,總是拿捏不住針線。
被徐欽這么一吼,徐靜怡的玉手微微一顫,手中的針落下。
她凝眸抬頭:你……你……
徐欽一臉焦急的樣子道:不得了,不得了,出天大的事啦,姐夫……
徐欽一說姐夫,徐靜怡便慍怒道:你胡說什么。
徐欽此時顧不上姐姐話里的責怪,忙道:漢王派了一千多精騎去襲模范營,模范營,姐姐知道不知道,就是五百多個新丁,姐夫還在營里……他們說,這是奔著殺姐夫去的。
徐靜怡聽罷,頓時駭然,立即蹙眉站了起來,難以置信地道:你不要胡說,這如何可能
徐欽信誓旦旦地道:真的,真的,是伊王從武樓里打探來的消息,又教了個宦官出來送的信,說是賈寶玉死了,讓阿姐別傷心,另請高明吧。
徐靜怡聽到此,似已知道,這絕對是伊王的作風,那么……此事竟是真的
她竟有些眩暈,短暫的驚慌失措之后,徐靜怡又冷靜起來,道:在哪里,在哪里,我們這便去。
啊……阿姐……徐欽道阿姐女兒家家的,可不能……
徐靜怡道:我們徐家沒有這樣的規矩,男人遇到了危險,徐家的女子可有躲在這里的嗎
她突然雙眸凝起:點了家將,去棲霞。
當即,徐欽也大膽起來:怕他個鳥,入他娘。
…………
宮中的事,但凡只要伊王知道的,那么必定徐家也會知道。
而一旦徐欽知道了,就等于滿天下都知道了。
東宮這兒,太子妃張氏啜泣,擦拭著眼淚。
跪坐在一旁的朱瞻基也嚎啕大哭起來:我阿舅沒啦,莪阿舅沒啦,他死的好慘啊,一定被人大卸八塊了,母妃,你不要哭,我會給阿舅報仇的……阿舅……阿舅……
說著,似乎又想起了更傷心的事,邊哭邊道:嗚嗚嗚嗚嗚……阿舅還欠我七支冰棒,阿舅就這樣沒啦……
說著,哭得要抽搐,嚇得如喪考妣的宦官們,連忙將他抱起。
……
此時正往棲霞趕的徐輝祖,幾乎沒有帶隨從,他甚至來不及調撥人馬。
事情緊急,而且十有八九,最糟糕的結果已經發生了。
在他的認知里,區區五百步卒,根本抵御不了驍騎一合的沖擊。
這樣的戰斗,可能只是一盞茶的功夫罷了。
徐輝祖早已當張安世是自己的女婿。
起初是因為自己的女兒非嫁張安世不可,此后他細細觀察,慢慢開始接受了這個小子。
這小子雖有許多的缺點,可徐輝祖能感受到,此人的骨子里,是個正經的人,用后世的說法,叫三觀奇正。
女婿便是半個兒子,而且自己的女兒性情,他是最是清楚的,真要出了事,女婿沒了,可能女兒也會沒了。
當下,徐輝祖心里只滿是憤慨。
他這一路想了無數個念頭,想到朱棣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若是不反,何以滋生漢王的野心又如何會走到這一步
他心急火燎地飛馬至棲霞。
原本以為,此處一定是一片混亂。
不過……卻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這里似乎什么都沒有發生,一如既往的樣子。
遠處……只看到了殘破的大營。
徐輝祖此時自是沒有心思顧上其他,便直接飛馬入營。
卻在此時,見許多人被吊在了營門前的木頭架子上,足足有數十人之多。
不只如此,還有人在搭新架子,許多人被看押著,一臉沮喪,面色灰白。
當然,那一個個穿戴著重甲之人,卻是一個個精神奕奕的。
他們大聲呼喝,見了徐輝祖來,有人上前道:何人敢闖營
徐輝祖此時有了許多的疑惑,卻還是鎮定地道:我乃徐輝祖。
徐輝祖……不認得,速速離開,不許圍觀,如若不然,殺無赦!
這重甲的衛士道。
不過他的話音落下,馬上就被人踹了一腳,以至于他打了個趔趄。
踹他的人罵罵咧咧道:瞎了你的眼,大哥的泰山都不認得,哎呀,魏國公,小侄朱勇,見過魏國公。
徐輝祖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張安世……他……他……
朱勇樂呵呵地道:大哥就在里頭呢,魏國公,俺帶你去。
說罷,親自牽了徐輝祖的馬,領著徐輝祖進入大營。
這大營里一片狼藉,一群人灰頭土臉被看押著,許多失去了主人的戰馬也被驅到了一起。
大家七手八腳,在搬抬地上的尸首。
徐輝祖大驚失色:天策衛的驍騎……
朱勇輕蔑地哼一聲道:這群酒囊飯袋,一點氣力都沒有,竟然還敢來沖營,他們也不想想,俺朱爺爺是啥人,當然是將他們宰殺殆盡,留下的,統統給拿了下來。
是……是……徐輝祖似在做夢,越發覺得不可思議:是誰派兵來助戰
朱勇此時不由有點傲嬌地道:哪里有人助戰,是咱們天下第一營動的手。
天下第一營,此前看上去像是一個笑話一般,可現在聽來……徐輝祖似乎已經笑不起來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心里想著,眼中的神色說有多震驚就有多震驚。
隨即,他進入了大帳。
人一進去,便聽一聲阿彌陀佛,隨即,便能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再加三萬兩香油錢很合理,貧僧方才怕極了,差一點就要上西邊,貧僧雖然一大把的年紀,可好歹也是得道高僧,加這點銀子,已是看承恩伯的面子了,換做別人,就不是香油的事了。
張安世倒是溫和地道:好好好,就這么定了,我懶得砍價,免得傷了和氣。
這時那和尚又道:方才承恩伯還說修金身……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一碼歸一碼,這個還作數嗎
張安世似乎再也維持不住溫和了,頓時叫道:入他娘的,能不能要點臉,你方才可不是這樣說的,你說心中有佛……
這不一樣,貧僧雖然心中有佛,可佛祖也希望自己面上有光的嘛……貧僧又沒拒絕,也只說了心中有佛而已,承恩伯啊,佛學如海,浩瀚無垠,你要多學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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