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還有不少人,可能要被打發(fā)到趙王的陵墓去看墳,這輩子,算是白被割了一次。

朱棣最終有些不忍,便踱步到了遠處。

他心情頗為矛盾,甚至懷疑,張安世可能只是找一個理由,殺死趙王。

若是如此……這未必是壞事,趙王妄圖謀殺太子,這幾乎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

現(xiàn)在太子必為他朱棣的繼承人,為太子剪除一個禍患,某種程度而,對朱棣未嘗不是一個好事。

若是一個合格的帝王,這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朱棣畢竟還是朱高燧的父親,他心里唏噓短嘆著,自己的兒子醫(yī)治無效死亡,總比下旨處死自己的兒子,要好一些。

朱棣胡思亂想,他大多想的,都是最壞的結(jié)果。

徐皇后卻沒朱棣這樣多的心思,她只是一個純粹的母親,雖知趙王放肆,卻也畢竟是自己掉出來的肉,此時只是哀怨,不過卻沒有表露出什么。

這里頭,最快樂的,就莫過于朱瞻基和伊王朱了。

二人躲在角落里,便見朱瞻基叉著手,驕傲的樣子：你要先想起傷心的事,比如我就會想,阿舅又騙了我,又或者,母妃從前教訓(xùn)我,我很傷心。想著……想著,眼睛就紅了,眼睛紅了之后,再用手狠狠擦拭,這樣……眼淚就落下來了,這時你再哀嚎幾聲……便像模像樣了。

伊王朱很認真地聽著,邊道：你等等,我去取筆墨。

朱瞻基拉住了他道：你真笨,這都記不住,罷了,不必去取筆墨啦,二十五叔公,下一次,我做一個筆記給你。

噢,噢。

朱瞻基繼續(xù)侃侃而談地傳授經(jīng)驗道：哀嚎的時候,不必聲音太大,但要情真意切,所以聲音不可太高,也不能太低,要根據(jù)你自己的情況來。最緊要的是……這過程之中,你千萬不要慌也不要怕,要將它當(dāng)做吃飯喝水一樣,一旦心里害怕了,就容易露餡,要穩(wěn),知道嗎

朱慚愧得羞紅臉,低頭看著只到自己上腹的朱瞻基,瞪著眼睛教訓(xùn)自己,他覺得自己這輩子白活了。

此時,只見朱瞻基又道：好,你先想想。你有什么傷心事。

我有許多傷心事,我母妃……早就沒啦,我父皇也沒啦,父皇不喜歡我……還有……還有……朱怯弱地想著,心中開始悲痛：你真好,你父母都尚在,還有阿舅疼你,我……我在宮中,只有皇嫂對我好……

朱越說越傷心,眼眶紅了。

朱瞻基嘆口氣道：果然不愧是我們朱家的人,一點就透,已經(jīng)有八分的樣子了。

朱擦擦眼道：我……我……對啦,你說高燧侄兒,能活嗎

朱瞻基道：必不能活了,你不了解我的阿舅,我家阿舅,一向睚眥必報,殺人不眨眼的。

朱打了個寒顫：我覺得他不像這樣的人,他挺好的。

朱瞻基得意洋洋地道：我是他的親外甥,怎么會不知道當(dāng)然,你不可和別人說。

朱想了想道：可我會忍不住,我太喜歡跟人說了。

朱瞻基便瞪著他。

朱只好道：那我努力不去說,只是高燧侄兒若是真死了,我怕皇嫂傷心,皇嫂就三個孩子。

朱瞻基嘆了口氣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你這樣一說,我也傷心了。

二人你一我一語,鬼鬼祟祟的。

好在此時,沒人顧得上他們。

直到那廂房的門打開。

朱瞻基頓時一跳,一溜煙的便跑。

朱道：跑什么

朱瞻基道：這時得離皇爺爺遠一點,他待會兒又要罵娘打人了。

朱一聽,打了個激靈,也跟著一溜煙的跑了。

…………

此時,朱棣正背著手,依舊還是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

側(cè)目看張安世走出來,可許太醫(yī)卻還在里頭,徐皇后和太子朱高熾快步上前,詢問了什么,張安世耐心地一一作答。

此后,張安世便往朱棣這邊來。

朱棣努力壓抑住自己的好奇心和心頭的在意,只背著手佇立,看著遠處的假石,還有環(huán)繞假石的潺潺流水。

陛下。張安世到了朱棣的跟前,便輕聲道：臣出來了。

如何朱棣看著他,盡力平靜地詢問。

張安世道：東西割了倒是割了……

朱棣眉微微一顫,卻抿著嘴。

這聽著后面似有不好啊！

只見張安世接著道：至于能不能恢復(fù),臣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朱棣依舊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只頷首道：嗯,盡力即可。

張安世道：是。

朱棣道：現(xiàn)在能進去瞧一瞧嗎

不可。張安世道：只怕還需等一些時候。

朱棣便也沒有繼續(xù)堅持。

只是此時,他心思比較復(fù)雜,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好。

朱棣的眼角,掃了一眼遠處的徐皇后,便道：你怎么對皇后說的

張安世如實道：也是這樣說的。

朱棣嘆了口氣道：她是母親啊……

接著,便沒有繼續(xù)說什么。

張安世道：臣這邊,還要做一些安排,能否容臣……

去吧。

張安世隨即叫來一個宦官,想了想,便讓人取來筆墨,畫了一張圖紙,而后讓人快馬送去棲霞。

直到傍晚的時候,才有人送來了一個東西。

這是一個幾乎有氣筒大的針筒’。

因為是趕制出來的,所以外觀顯得比較粗糙。

因為沒有橡膠,所以里頭包裹的是幾層棉布,雖然做不到橡膠那樣完全密封,卻也勉強夠用了。

至于針頭的位置,則是一個小指大的孔洞,有半寸長,這半寸長的地方,又連接著一根軟管,軟管用的是魚皮縫制而成。

張安世帶著這玩意,便立即送去了廂房,卻見此時,許太醫(yī)在里頭不安地來回走動著。

張安世便問：怎么樣,人醒了嗎

許太醫(yī)搖頭,接著苦笑道：還沒有呢,侯爺……會不會出事啊。

別慌。張安世道：干都干了,這個時候再想這些,豈不是開玩笑做事之前,要三思,做最壞的打算?？梢坏┦虑楦闪?就要想開一點,往好里去想。

許太醫(yī)道：下官受教,這是……

你在這針筒里裝上咱們的汁液,而后進行灌腸,灌腸你熟,這針筒……你卻需要先熟練一下。

許太醫(yī)苦笑,好像每一次,他都和灌腸有緣。

可現(xiàn)在,顧不得許多了,他先對針筒進行了消毒,而后才取了汁液,裝入針筒里頭。

見他如此熟練,張安世也就放了心。

只是天色越來越晚,朱棣自要擺駕回宮。

一夜之間,所有人都散去,只有許太醫(yī)繼續(xù)在此看守。

張安世則也領(lǐng)著徐靜怡回府去,一夜無話。

倒是次日,這開膛破肚的消息,還是不可避免地傳了出去。

京城震動。

這種震撼,絕對是可以想象的。

開膛破肚也就罷了,這開的竟還是趙王殿下的,于是許多流蜚語便滿天飛。

幾乎每一個人所能料想的,都是太子殿下想要剪除趙王。

因為趙王留在京城日久,不免讓人覺得,這是陛下寵愛小兒子的緣故。

如此一來,自然趙王殿下,便成了太子殿下的心腹大患。

于是東宮圖窮匕見,必要將趙王殿下除之而后快了。

當(dāng)然……也有人覺得這開膛破肚過于想當(dāng)然,太匪夷所思了。

這人都破了肚子,不就得死嗎怎么還可能活

尋常百姓,還只是將這當(dāng)做是談資。

可對于百官而,卻不啻是一個訊號。

百官都是屬狗的,抖一抖鼻子,都能聞出味來。

他們出謹慎,可是內(nèi)心之中,卻是翻江倒海。

漢王完了,趙王殿下也完了,這樣思來,真正狠的,還是太子殿下。

而張安世現(xiàn)在竟已權(quán)勢滔天到這樣的地步,如此大張旗鼓地對趙王不利,陛下竟也不管

亦或者是這張安世花巧語,讓陛下竟對他如此深信不疑

也有人心里摩拳擦掌,趙王殿下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少不得,要有人彈劾一番了。

說不準(zhǔn),還真能在這一次,將張安世搞下來。

張安世的行為,已經(jīng)越發(fā)的讓人難以容忍了。

官校學(xué)堂,雜學(xué)……還有錦衣衛(wèi)……

這里頭任何一個字眼,都足以讓科舉正途出身的大臣,心生厭惡。

再這樣下去,等到太子殿下克繼大統(tǒng),只怕再沒有人有辦法對付他了。

在這無數(shù)人的非議之中,解縉此時在值房里,若有所思地想著心事。

以至楊榮和胡廣二人拿著一本奏疏來議事,他也恍恍惚惚的。

楊榮不由道：解公是不是身子不好

解縉回過神,苦笑道：勉仁啊,你就不要故作鎮(zhèn)定了,難道昨夜發(fā)生的事,你不知道嗎哎,聳人聽聞,真的聳人聽聞啊。

楊榮道：現(xiàn)在情況不明,多是坊間以訛傳訛,依我看……事實如何,還需看看再說。

胡廣也點頭道：是啊,現(xiàn)在趙王殿下病重,陛下無心國政,這個時候,文淵閣多擔(dān)待一些才是。

解縉便笑起來：二公所,不無道理。待會兒,我們擬票之后,還是去見見駕吧,有一些大事,還需奏請。

楊榮和胡廣便都點頭。

其實說是有事奏請,想來還是解縉過于關(guān)心趙王的情況,想借此機會,通過覲見,來判斷事情發(fā)展到了什么地步,察觀色嘛。

楊榮和胡廣沒有拒絕,畢竟是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另一邊……

在經(jīng)過了一夜的灌腸,許太醫(yī)又是端水端尿之后,一宿未睡。

他實在有些扛不住了,便蜷縮在墻角想打一個盹兒。

只是雖是疲憊不堪,許太醫(yī)還是沒有睡意,此時他的感覺,就是后怕。

因為一旦出了什么事……后果如何,他還真有些不好說。

心里想著各種心事。

突然之間。

他覺得固定朱高燧的桌板,卻晃了晃……

許太醫(yī)起先以為是錯覺。

擦了擦眼。

而后,這桌板卻又開始輕輕晃動起來。

這一下子……許太醫(yī)整個人都無比激動起來。

(本章完)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