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沒好氣地道:人家耕作就耕作,關你鳥事
這何止是關系到了臣,這關系到了大明,關系到了陛下,關系到了天下蒼生啊!夏原吉激動地道:陛下啊……這帶回來的異種,如今已經耕作出來了,名曰土豆……此物……真是神了,它的口感,不下于小麥和稻米,且能飽腹,這還不算……陛下……它的畝產,能有一千三百斤……一千三百斤啊……….夏原吉笑著笑著,突然眼眶一紅,哭了:尋常百姓,一畝旱地,能種出三百斤麥子,就已不錯,可這土豆,卻能種出一千三百斤,四倍之于麥田,陛下……若是原先,一畝地可以養活一個男丁的話,那么現在……一畝地就能養活四口人……這……這……真的是想都不敢想的事……陛下啊……
說著,夏原吉拜下,叩首道:我大明……自有天佑,此名曰土豆之物,若非列祖列宗們顯靈,若非陛下厚德,何以能顯現人間……自然……這是那宦官鄧健,下海之后,歷盡千辛萬苦才得來的,若非是當初……陛下好大喜功……不,不對……
若非當初,陛下圣明,下旨下西洋,何以能得此至寶有了此物,若是開始推廣,不出十年,我大明,兩百年之內,也再無缺糧之虞,即便有天大的災荒,也足以朝廷從容應對……
朱棣先是聽到鄧健。
只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很努力地才想起,這是東宮的宦官,還和張安世那家伙關系匪淺。
這人出海回來,他還見過此人,給過一些賞賜呢!
張安世還和他打過賭呢。
當然,打賭的細節,朱棣早忘到爪哇國了。
可此后聽到了畝產一千三百斤,朱棣直接嘴張得合不攏了。
他眼珠子呆滯地停在眼眶里,有一種夢游的感覺。
見朱棣久久不吭聲,夏原吉不確定地道:陛下,陛下……
唔。朱棣沒有罵人,也沒有激動,而是十分平靜地穩穩地坐在了御桉之后。
這時,他變得無比斯文起來。
畝產一千三百斤
是畝產一千三百斤。夏原吉擲地有聲。
朱棣道:是祥瑞
不是祥瑞。夏原吉很認真地道:是真正的畝產,臣已親自去探查過,甚至收獲、清洗、上稱、折算,臣與胡公和楊公都經了手,可謂是千真萬確,當真是一千三百斤。
朱棣站了起來,死死地凝視著夏原吉:世上怎么可能有這樣的東西
這……夏原吉有點答不上來,最后他道:安南侯似乎對此,略知一二,當初他說了來歷,可臣當時暈乎乎的,有些事,也沒聽明白。
朱棣道:張安世……
想了想,朱棣突然道:你確定這東西能吃
夏原吉一口咬定:能,臣吃過,口感頗佳,能飽腹,臣今兒正午吃的就是這個,現在也無饑饉之感。安南侯還說過……這東西的一些好處,可……臣……記不清了。
當然記不清,吃的時候,光覺得張安世吹牛了,當時對張安世的話,不屑于顧呢!
朱棣深吸一口氣,才穩住心神道:入他娘的,張安世這家伙,咋不早說,朕早知道的話……
夏原吉道:陛下,臣希望現在立即下旨,聯絡有司,由臣來帶個頭,再去一趟棲霞,一來,要保護糧種,最好要布置禁衛,將那農莊圈起來,沒有三五千人,臣有點不放心。再者,就是請那鄧公公,傳授耕種之法,要讓戶部專門組織人……….朱棣挑眉道:有司有司去做什么那兒是棲霞,你想喧賓奪主不過……朕還是不相信……真是太難以想象了,四倍的口糧,這豈不是相當于給我大明增加了四倍的土地
太可怕了,這也意味著,即便是承載了四倍的人口,也不必擔心。
朱棣隨即就道:出宮,出宮,朕要親自去看看。
一旁的趙闞,只覺得這君臣都瘋了,一個個語無倫次,至于一千三百斤的糧,他是難以相信的,不過他也沒吭聲。
現在聽聞陛下要出宮,趙闞便趁機站出來道:臣只擔心,有人弄虛作假……
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一個張安世,是外戚,一個鄧健,是宦官,怎么看……都不是好鳥。
朱棣陰沉著臉道:走,走………
宮中混亂了一陣子,主要是太倉促了,可很快,大明門張開,朱棣與隨駕的大臣,再加上數百個禁衛,急匆匆地飛馬而出。
朱棣一路既有一種狂喜,可隨即……似乎是被下頭人湖弄得怕了,又覺得……不該高興得過了頭。
張安世雖然可信,可若是張安世也被那個叫鄧健的宦官給湖弄了呢
一路各種念頭紛沓而來。
以至于……飛馬差點沖撞了來不及躲避的路人。
…………
張安世幾個,此時在莊子里擺了一桌的酒菜。
今日是慶功。
雖然慶功的對象是鄧健,而鄧健因為已經吃過了午飯,沒有上桌。可這沒有關系,慶張安世也一樣。
張安世喝了幾杯酒,囑咐丘松不要多喝。
丘松不高興地道:我年紀不小啦,大哥,在家里,俺爹也讓我喝一點的。
張安世意味深長地道:要喝到別處喝,別在我這莊子喝,你懂的。
丘松:……
他不懂。
細嫩的羊羔肉入口,張安世忍不住道:這羊羔子好,鮮而不腥膻,咱們棲霞的地,養人啊。
朱勇道:是啊,將來大嫂有了身孕,就教她來這棲霞生產,來年就給大哥生一個這樣細嫩的大侄子出來。
張軏道:胡說,太細嫩了不好,要黑一些,糙一些,這才像個男人的樣子,如若不然,不就和那些戲臺子里的戲子一樣了嗎
丘松道:到時俺制一個大鞭炮,在這里炸了,連紫禁城也能聽到響動。
張安世扶了扶額,感慨道:哎……造孽啊。
大哥,你造了啥孽無妨的,俺們的父兄,哪一個不是殺人如麻要說造孽,他們早該生娃沒屁眼子了,可你瞧,咱們不都好好的嗎可見這些狗屁話,都是騙人的。朱勇討好似地道:大哥別怕。
張安世:……
他決定食不、寢不語,要不然繼續說下去,就要令他食欲不振了。
鄧健張羅著,又溫了一壺酒來。….張安世道:鄧公公,你坐下來吃。
我不習慣。鄧健道:我就喜歡伺候著公子。
張安世道:哪有什么不習慣我們是一家人。
這話戳中了鄧健的心中軟肋,他忙別過頭去,好久才回頭過來,強笑道:你們吃吧。
正說話之間。
有快馬抵達。
有人先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道:不好啦,不好啦,宮里來人了,來了許多人……
是個內千戶所的校尉,匆匆來報信。
張安世勃然大怒,揚起手要準備打人:宮里來人,怎么就不好了你這混賬東西,會不會說話
這一巴掌沒打下去,畢竟內千戶所的校尉是自己人。
可這校尉還沒賠罪。
便又有人心急火燎地進來,高呼道:安南侯,安南侯,接駕,快去接駕。
卻是亦失哈,一馬當先地沖了進來。
這一次來的太倉促了,以至于什么都沒有準備,亦失哈擔心出什么差池,所以先來報訊,其實就是擔心農莊這邊應對不及時。
張安世哪里還敢遲疑,立即起身。
鄧健也慌張起來,忙不迭地站到角落里。
亦失哈目光逡巡,隨即落在了鄧健的身上。
而后,亦失哈露出了親昵的笑容,一把上前,一下子抓住了鄧健的手,挽著鄧健的手,就好像多年的失散兄弟得以重逢一般,親和地道:鄧公公……
啊……大公公……
不要叫大公公,你這樣太生分了,咱們都是閹人,人都不算的東西。所以哪,更要將彼此當一家人。
亦失哈笑的很親切。
這若是以往,鄧健給亦失哈行禮,亦失哈未必會多看鄧健一眼。
宮里的徒子徒孫們太多,親疏有別,鄧健當初……亦失哈也曾過,覺得他機靈,所以調遣去了東宮。
只可惜……后來又是下海,又是去耕田,這讓亦失哈意識到,鄧健只怕沒有前途了。
可有什么辦法,宮里的人……就是這樣……許多人你不過來,也不可能事事去操心。
可現在……亦失哈卻顯得格外的親熱:走吧,先去見駕。
奴……奴婢也去
你該當去的。
亦失哈開始撣著鄧健身上的灰塵,恨不得當自己的手是搓衣板,將鄧健的衣衫搓一遍,喜滋滋地笑了,而后別有深意地看了一旁已經擺出了造型,預備要接駕的張安世一眼,壓低聲音道:你這造化……嘖嘖……真是遇到了貴人哪,這宮里上上下下,誰有你這福氣待會兒……到了圣上面前,該怎么說就怎么說,不要怕。
鄧健心兒狂跳,其實他清早的時候,就隱隱察覺到這些了,只是依舊還不敢相信,可現在……大公公已將話說的這樣的明白了,他深深點頭道:奴婢知道了。
……
臣張安世……
奴婢鄧健……
見過陛下
朱棣已是落馬,先見到張安世和鄧健,表情凝重,而后……目光一掠,便看到了丘松。
他先點了點丘松,顧不上讓張安世和鄧健平身,指著丘松道:把這家伙先叉出去,叉得越遠越好,傳旨,丘松敢踏入方圓千步之內,打斷他的腿……不,打斷他和他爹的腿。
丘松:……
差役們二話不說,直接飛撲上去,拽著丘松便走。
丘松大呼:大哥……
張安世立即將腦袋埋得更低,大氣不敢出。
他還能說啥呢
說個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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