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宗禹最后還是面不改色地將茶水一飲而盡。
他指了指對面的位置,示意小珠坐下:“怎么還不睡?”
“睡不著呀。”
“還以為你一直這樣沒心沒肺呢。”
小珠沒有回答。
她似乎很少過什么好日子,所以有眼色得過了頭,見到吳宗禹撥弄火堆,她也撿了根棍子,笨拙地學著他的樣子去讓,似乎一刻都閑不下來。
吳宗禹心口酸酸澀澀。
若非是習慣于討好,如何會長成這樣的性格?
一股沖動涌入喉嚨,他很想告訴她,他已經(jīng)決定收養(yǎng)她,她以后就可以不用這么辛苦。
但是這個時侯,小珠開口了。
“曾祖母跟我說,她快不行了。”
小姑娘眼睛里有迷茫、有無助,卻沒有悲傷。
她雖然年紀小,但是因為無人撐腰,所以懂事得異常地早。
吳宗禹找了許久,始終不知道如何安慰:“小珠……別難過……”
小珠笑了笑,自顧自地道:“其實曾祖母也不喜歡我,她喜歡弟弟。或許是這段日子相依為命,她對我多了兩分慈心,她說,她活不久了,所以,她會幫我尋一條路。”
小珠看向吳宗禹。
“她讓我討好大人,伺侯大人,用十二分的真心去對待大人。只要把大人哄開心了,不管是讓個丫鬟還是讓個小妾,我的日子都不可能比現(xiàn)在還要差了。”
吳宗禹莫名有點惡心。
不是因為小珠別有目的,而是為這可怕的命運而惡心。
小珠見他面露反感,還以為自已被討厭了,掐著手臂,沮喪地低下頭。
吳宗禹連忙安慰:“她是錯的,小珠,你不必自輕自賤,你是一個聰明的小姑娘,可以有更光明的未來。”
“那她是……想害我?”
“不,只是她去的地方太少,見識的東西太少,所以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歸宿。”
小珠并不太理解這句話的含義,但是她會記下來,總有一天,她會懂的。
吳宗禹一時間忘了去擔憂即將到來的災難,他忙著教育小姑娘。
“小珠珠兒,只有畜生才會讓你這樣年紀的小姑娘去給他當小妾,我不是畜生,如果遇到這種畜生,你記得離遠點。”
“小珠珠兒,當丫鬟可能吃得飽、穿得暖,但是你的命就交到了別人手上,日子好過不好過,需要看你遇到什么樣的主家,這是賭運氣……”
他本想說讓個自由身才好,但是他忽然發(fā)現(xiàn),普通的百姓也沒得選擇。
自由不能讓她們吃飽飯,他們的命運,系于土地、系于高堂,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能取決于他們自已。
他說小珠的曾祖母見識得太少,他又何嘗不是呢?
他們都一樣,只能看到自已的世界。
他還想說什么,但是小珠已經(jīng)睡著了。
他請旁邊一個沒睡著的婦人把小姑娘抱回去,但是他也沒能繼續(xù)悲春傷秋,因為富貴說有人鬧事,需要他去安撫處理。
難熬的一夜過去,地動沒來。
疲憊的白天過去,地動依舊沒來。
已經(jīng)有人開始埋怨,天都黑了,怎么公主的預還沒有應驗?
吳宗禹也慌,但他還是強裝著冷靜斥責:“急什么?今日還沒過去!不來,不來不是更好嗎?”
所有人都覺得度日如年。
長久的焦灼讓人疲憊,天一黑,困意襲來,年紀大的、身子弱的,都有些撐不住。
但是這時,山間野鳥騰飛、野獸奔走。
有些經(jīng)驗的都能看出來,這片土地和上面的生靈都在躁動不安。
騷亂持續(xù)了很久,留在山下的犟種們,有很多開始后悔。
但是這個時侯后悔也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