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窩火,周一的時候,賀予還是按時背著單肩書包去了隔壁高校,敲了敲門。
最靠門口那個位置的老師:“請進。”
賀予彬彬有禮地:“您好,我找謝教授。”
“謝清呈你學生。”
謝清呈從辦公室內(nèi)間出來,令賀予多少有些意外的是,他今天居然戴了副眼鏡。
謝清呈以前是不近視的。
“來的正好。”謝清呈干脆道,“進來。”
賀予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他戴眼鏡的樣子,挺帥的,讓他的凌厲少了幾分,書卷氣重了一些,看起來沒那么討厭了。
可惜謝清呈一開口說話,就又是讓賀予不欣賞的態(tài)度:“我要你用這些材料做幾個課件ppt,另外這里還有一些文件要轉(zhuǎn)換成電子版。里面有很多都是醫(yī)學數(shù)據(jù),我對軟件的精確性不放心,圖片轉(zhuǎn)文字容易出錯,你手打完之后多檢查幾遍,明白了?”
賀予看著他桌上一本本大部頭醫(yī)科著作,幾乎全可以拎出來充當殺人工具砸死人。
“謝教授,您知不知道科技可以解放人類。”
謝清呈把一部《普心》和一部《社心》砸在他面前,書桌為之震動,電腦屏幕為之顫栗。
“但我也知道人類不該過分依賴科技。干活吧,從這兩本里我紅筆劃出來的內(nèi)容開始。”
賀予看著那兩本厚磚頭書,里面還夾了很多批注紙,硬生生又把書撐了快一倍厚。他盡量保持著好涵養(yǎng),畢竟他現(xiàn)在正坐在謝清呈的辦公室里,而同屋有好幾個教授都還沒走。于是他低聲對謝清呈說:
“您是想要了我的命嗎?”
“沒有。我只想鍛煉你的耐心和毅力。”謝清呈端著咖啡站在他旁邊喝了一口。
賀予:“……”
“我要求不高。你做仔細了。”謝清呈丟下一句話,扔給賀予一罐紅牛,然后轉(zhuǎn)身忙自己的事兒去了。
賀予微微瞇起他的杏眼。
他打開謝清呈的電腦,光標移到word上又頓住,長睫毛后面籠著的盡是陰霾。
“讓我看看……”
像謝清呈這種三十多的男士,一般私人電腦或者手機里都會有些不太上得了臺面的內(nèi)容,人之常情,無可怪也。但為了避免社會性死亡,紳士們都會很自覺地把手機或電腦設(shè)置密碼,設(shè)置隱藏文件夾,并且概不外借。
但謝清呈不在意。
他放在辦公室給賀予用的,就是他自己的私人電腦。賀予是個頂級黑客,于是帶著找謝清呈把柄的陰暗心思搜索了一遍文件夾,原以為至少能找到一兩本小電影,但一罐紅牛都喝光了,依然沒有收獲。
賀予不太相信,又換了個代碼再次地毯式搜羅了一遍,結(jié)果還是一樣。
謝清呈的私人電腦干干凈凈,坦坦蕩蕩,除了學術(shù)資料,就是工資報表,清白得幾乎可以稱之為不正常。
賀予皺著眉頭往辦公椅上一靠,修長手指玩著空了的易拉罐,想了片刻,又改了語重新再編一段,敲擊回車搜索。
這回倒是搜出來了一個謝清呈在下班時間常用的文件夾,命的名字也值得懷疑,叫“快樂”。
以謝清呈的直男性格,他文件夾的命名方式普遍簡單,重要的文檔他會改的名字叫“課件1號”,“課件2號”,不重要的干脆就是系統(tǒng)默認名,連動動手指修個題目都懶得修,“新建文件夾”都已經(jīng)排到了23號。
所以這個不太符合謝清呈畫風的“快樂”文件夾一出來,賀予的眼睛就立刻一亮,精神也來了,腰背也挺直了,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把鼠標移到了那個淡黃色的夾子上面,輕輕點了兩下。
文件夾打開了。
賀予迅速掃了一眼,神情瞬間從來勁變?yōu)榱似届o,而后眉頭緊鎖,覺得謝清呈莫名其妙。
那個名叫“快樂”的文件夾里,有的居然只是幾張?zhí)一ㄋ傅恼掌?
除此之外,就是幾個視頻,他打開看了一下,無非就是世界各地的水精靈視頻,從海月水母,到火箭水母,各種姿態(tài),應(yīng)有盡有。其中有個視頻長達一個多小時,他拖了幾遍進度條,居然也全是這些水精靈飄渺如煙的視頻。
“……”
所以謝清呈的快樂就是看這些水精靈的視頻?
雖然那些視頻是很漂亮,飄在水中的古老生命就像沉入水里的煙靄,落入水中的月影,但賀予還是無法理解老男人的這種趣味,于是把視頻關(guān)掉退了出去。
盡管不是很甘心,但賀予托著腮換了幾種模式排查下來,發(fā)現(xiàn)謝清呈的私人電腦就和下過雪一樣,好個白茫茫無暇世界。他把鼠標一扔,放棄了——
只要是個正常男人,總不會一點點的欲望也沒有吧……
一邊把玩著空易拉罐,一邊出神地思索。
他的目光重新轉(zhuǎn)向電腦屏幕,覺得謝清呈這人真是太冷了,肯定真就是個性冷淡。
那既然對方是性冷淡,就只能另換辦法了。
賀予遂舍棄了在謝清呈電腦里尋找簧片的計劃,舌尖于牙床上柔軟地抵著一轉(zhuǎn),出神的目光收斂回籠——
他又有了個主意。
第二天。
謝清呈的大課是在下午,剛好賀予有空,課件又是他替謝清呈整理成電子版的,所以他干脆也來了醫(yī)科大,坐在多媒體教室最后一排蹭課。
謝清呈原意是不想讓他來的:“你一個學編導的來蹭什么精神病學。”
賀予溫文爾雅道:“哥,我就是精神病。”
“……”
“何況你的ppt都是我昨晚做的,萬一有什么問題我也可以在現(xiàn)場解決,你說是不是。”
謝清呈想想覺得也對,就隨他去了。
結(jié)果賀予一進教室,謝清呈就有些后悔了——他忘了賀予之前和名單上的幾個女同學談過心,而那幾個選修了精神病學的女生,很明顯地,在看到賀予走進來之后就瞪大眼睛,然后立刻露出了很罕見的花癡般的笑臉。
“帥哥,你怎么來了?”
賀予對她招了招手,卻給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講臺上的謝清呈。
女生立刻壓低聲音小幅度地點頭:“哦哦哦!”然后無比配合地轉(zhuǎn)過頭認真看向講臺準備聽課。
賀予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了,把單肩書包一扔,抱臂往后一靠,摘了一路戴著的耳麥,看向謝清呈。
那意思很明顯,你看我,客氣吧,盡管你講的課對我而是聽天書,我還是會尊重你認真聽講的。
只可惜他的表面客氣換來了謝清呈的一個白眼。
謝清呈冷漠把教參擱桌上,視線從賀予身上轉(zhuǎn)了,然后沉著臉道:“都看他干什么?沒見過隔壁學校的人來蹭課?”
同學們在謝教授的高壓下默默不敢多,眼神卻暗自交換著。
真沒見過。
除非是偶像劇里演的跨校園談戀愛。
女同學們,尤其是和賀予之前就接觸過的女同學們,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后紛紛開始對號入座想入非非,有些腦回路快的已經(jīng)連以后孩子在哪個婦幼保健醫(yī)院出生都想好了,一個個將坐姿調(diào)整的很優(yōu)美,希望這帥哥能在最后一排看著自己。
而這一幕無疑映入了站在講臺上的謝清呈眼里。
正經(jīng)教授兼性冷淡患者對此感到非常嫌惡,但他性格很爹,通常不會怪女生,他只會覺得是賀予不好。
于是謝清呈又盯著賀予看了好幾秒。
然后才冷聲道:
“書打開,上課。這堂課所有人不許把頭往后轉(zhuǎn),誰的脖子管不住往后扭了,期末總分扣6。自己掂量清楚。”
學生們:“……”
被針對了的賀予卻忍不住低頭笑了。
之前就覺得謝雪上課威逼學生的樣子很愚蠢,現(xiàn)在他算是知道這種愚蠢是哪里來的了。
敢情全是和謝清呈學的。
“……根據(jù)ccmd-3,心境障礙包括躁狂發(fā)作,抑郁發(fā)作,雙向障礙,環(huán)形心性障礙,惡劣心境障礙……”
謝清呈首先和學生們對昨天布置下去的課后習題。雖說很多大學生把四年青春都獻給了寢室簡陋的木板床,過著逍遙似神仙的日子,但醫(yī)學生絕對不在這個范疇內(nèi)。事實上,他們可能要過最起碼五年起步的苦逼“高三”生活。
僅僅只是一個普通的課后作業(yè),謝清呈就和他們對了半節(jié)課,可見題量之多。
蹭課生賀予倒也安靜,很有不請自來者的自覺,坐在后排角落里雙手抱臂看著謝清呈。
他發(fā)現(xiàn),雖然謝清呈威脅學生的姿態(tài)雖然和謝雪如出一轍,但講課的方式卻和謝雪截然不同。謝雪是極力調(diào)動班級氣氛,讓自己所述的內(nèi)容盡可能的生動活潑,但謝清呈卻幾乎漠視了整個教室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