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政委瞇起眼睛:“謝教授。”
謝清呈道:“賀氏集團查出聽話水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修復的山莊內的視頻,我也已經了解了。”
王政委:“小衍告訴你的?”
“是。”
王政委示意警花給謝清呈搬一把椅子過來:“坐吧。”
老頭子面有疲憊之色——陳慢跟隨廣市警隊,在對賀氏集團倉庫的突然搜捕中查到了違禁藥,而后便主動請戰,要求去海上追捕賀予他們的船只。這種行動需要的警力很多,長官沒理由拒絕,現在陳慢已經和他的戰友們在艇上往公海方向駛去了。
王政委自然是很希望自己外孫能有一番出息的,畢竟陳慢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從前那么厲害,陳慢自幼不及他哥,別人面上不敢說,私底下卻有人嘲笑王政委孫子不行,還不如人家一普通女人生的種。
可是盼是盼著外孫好,他也不希望陳慢真有什么危險。他勸過陳慢,但陳慢得知了山莊投毒真相后,便執意要將賀家的事徹查到底,他也攔不住。
王政委:“情況很緊急,我們別的話就不多說了。你有幾成把握能定位到船只?他連他母親的電話都不接。”
謝清呈不答,也不做任何解釋,拿出了手機,放在桌上:“打了就知道了。”
衛二瞇起眼,以他在男人堆里鑒gay多年的毒辣眼光,他之前就覺得賀予和謝清呈關系不一般,當時兩人在萱閣內糾纏,雖說是因情毒所致,但那氣氛著實微妙,現在看來,這兩人還真是坐實了他的猜想。
當然,這事兒大家看破不說破,都是聰明人,何必把窗戶紙捅得那么開。
王政委對謝清呈仍是有一定提防心的:“那么你既然與賀予的關系那么近,來幫我們的原因是什么。”
謝清呈:“第一,山莊內發生的事與我有關。第二,聽話水的事與我有關。第三……”他頓住了,過了一會兒,才繼續說下去,“二十年前,我父母死于段聞那個組織的陰謀,而目前看來,呂芝書很可能也是段聞的合作人之一——我想要知道那個等了二十年的真相。因為那個真相與我父母有關。”
王政委聽完之后,往椅子后靠了一靠,嘆著氣點了點頭。
“好……如果是這樣的話……”
他的面部輪廓略微松弛下來。
“那么,你確實可以……試一試。”
但王政委答應了,謝清呈卻沒有立刻撥號。
他看著王政委的眼睛,那雙眼睛在輪廓上與陳慢是有些相似的。謝清呈想起了自己剛接到陳慢前線電話,知道所有事情時的那種心情。
陳慢當時在電話里說:“哥——如果他真的喜歡你,他明知道自己母親都做了些什么事,為什么還要為虎作倀,要繼續替他家族賣命?他明知道那是怎樣的一個犯罪組織!我抓到他是要真的問問他……他到底還有沒有心!”
“這樁案子,關系你的父母,我的哥哥,甚至包括了賀予自己……我們必須要在他造成重大的刑事后果之前阻止他,現在還來得及,如果他開始進行了真正的交易,或者隱匿罪證,再或者做出別的什么事情來,謝哥,你是知道的。”陳慢道,“等著他的只有死刑。”
可賀予是真的做了這樣的事嗎?
謝清呈想起陌雨巷那一晚的分別,賀予抱著他說自己以后也許就不能再是賀予了。
他想起辦公室里,自己離開之前,賀予說,如果我只是想活下去而不得不這么做,你會怎么樣。
那時候他的回答是——我會站在你的對面,所以請你不要去。
謝清呈是愿意相信他的。他覺得賀予不會是那種自己受了苦難,還會想讓別人承受同等災禍的人。
他內心深處也相信著賀予并不會真的站到他的對立面去與他為敵。
盡管呂芝書做的事情,卷入的渦流讓他感到憤怒和震驚,可他認為那與賀予沒有任何的關系。這中間一定有什么誤解,是警方還沒有留意到的。
所以謝清呈想,與其回避不管,讓警方追截賀予,把他逼上梁山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不如自己配合他們,提出一些足夠可以回寰的要求,這樣如有萬一,他還能保護賀予不受意外的傷害。
謝清呈從回憶中抽神,他對王政委道:“我有幾個請求。”
“你說。”
謝清呈道:“如果定位到他,那么在沒有充足證據證明賀予確實已經犯罪前,你們不能對他采用暴力。”
“這是一定的。”
“第二,如有證據,可賀予沒有傷害警方,同樣不能對他采用暴力。”
王政委和幾個高層互相看了一眼,最后王政委道:“可以。”
“第三,如果真的到了迫不得已要動手,警方也要先問明他真相,給他解釋的機會。”
“行,這一點我們也能做到。”
謝清呈:“另外,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能與他直接連線談話。”
這種連線談話都是在警察的監督之下的,對警方基本有利而無害,而且如有萬一,也會很好控制,王政委也答應了。
“都沒問題,你還有別的要求嗎?”
“沒有了。”
“好。”王政委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么,開始吧。”
“請等一下。”門在這時候又一次開了,這回進來的竟是胡廳——茲事體大,這種特s級刑事案件,胡廳自然也趕來了。
辦公室里的人除了王政委之外,見到他都起立敬了個禮。
胡廳擺了擺手,眼睛盯著謝清呈看。
“我在外面聽到了你的條件了。據我所知,你是謝平的兒子對吧。”
謝清呈:“是。”
“你父母雖然之前兩次降職,最后掉去基層派出所,但他們說到底還是警察。”胡廳道,“我想問問你,你的這些條件里,為什么件件卻都在為嫌疑人著想。”
謝清呈端坐在椅上,抬眼看著他:“因為我相信他沒有犯罪,就像我相信我父母兩次降職,都是被陷害的一樣。”
他的聲音不響,目光卻很銳利,氣場竟不比胡廳這樣一個位高權重的老警司要遜色。
“我不想身邊再有任何一個人,再蒙受不白之冤。”
胡廳微瞇起眼睛,這個人明顯是在頂撞他,并且對他沒有任何偽裝出來的恭敬,但胡廳臉上并沒有憤怒,他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謝清呈,似乎在思考著謝清呈的話。
最后他問:“那么,如果這個你相信的人,確實傷害了警方,也坐實了證據,拒不就范,甚至像黃志龍一樣威脅到別人的性命呢。”
謝清呈:“他不會。”
胡廳:“如果呢。”
幾許沉默。
謝清呈說:“那么聽憑你們,依法處置。”
胡廳原本是以半壓迫的姿態看著他的,半晌后,直起身子,對他道:“請帶上你的手機。”又轉頭對王政委點頭很客氣地打了招呼,然后對其他所有人道,“去指揮室,與廣市連線,嘗試對失聯船只進行再次定位。”
公海上。
賀予調整了船上的信號頻道,以加密的形式,接入了一個通話。通話那頭的人講的是一口俚語腔很重的英文,賀予與他進行了一段簡單的對話之后,讓助理去告知船長變更的行駛路線。
他知道自己這件事做的是錯的,但他不能半途而廢。
有些東西,是他如今必須要得到的。
“還有大概兩個多小時,我們就能到達對方指定的停泊地點了,對方會有船只接近我們,完成海上交貨。”助理這樣對賀予說道。
賀予說:“我很好奇曼德拉島上派來的人到底是誰。”
曼德拉島是段聞在澳洲的老巢,賀予如今已知道了這座島的名字,不過這座島定位模糊,知道名字等于知道一個代號,其實也沒什么實際用途。
“您恐怕看不到他們的臉。”助理是一直跟著呂芝書的,她回答賀予道,“曼德拉島出來辦事的那些人都戴特制面具,話也不多。”
賀予剛想再說什么,手機響了,他掃了一眼,那是一個他非常熟悉的聯系人。
謝清呈。
信息內容:“呂芝書被傳喚審訊了,涉嫌rn-13等違禁藥的跨境業務。賀予,如果你與這件事是無關的,或者有任何的苦衷,請你直接回我的電話。”
賀予目光微動。
過了一會兒,又有一條消息進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樣。”
賀予:“……”
小助理:“怎么了?”
賀予:“……沒什么。讓船長全速抵達交易點吧,警察的追擊艇速度比我們快,他們雖然無法對我們進行完全定位,但能確定出大致方向,晚一分鐘接駁,對我們都沒有任何的好處。”
他說著,把手機放回了貼身的口袋里,沒有回復。
與此同時。警方指揮室內。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奇跡的降臨,而隨著墻壁上的時間計數器一分一秒地推挪,這種奇跡發生的可能性正在逐步降低。
謝清呈咳嗽著,他身體本來就不好,最近可謂透支,其實他今天本來是要去美育做治療的,然而賀予出了事,他才不得不強撐著來到警局。此時過度的神經緊繃更讓他陣陣暈眩。但是他仍是堅持著,等著賀予的回信——
他沒有選擇什么太精妙的話術,也沒有對賀予進行任何的欺瞞,他還記得賀予當時在辦公室里和他說的話。
賀予說,我在你面前永遠都只有一片真心。
因為這句話,謝清呈想賭一把,他希望這樣開誠布公掏心掏肺的消息,能夠讓賀予放下戒備,有什么事情賀予都是可以告訴自己的……他能和賀予一起扛。
時鐘的指針一圈一圈地轉動著。
一分鐘……
五分鐘……
謝清呈定定地看著手機,眼前卻是賀予過去一幕幕燦笑的畫面。
“謝哥……”
“謝清呈……”
你要相信我。
我永遠不會離開我,我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會愛著你,保護著你。
手機驀地震了一下!
幾乎是所有的人都起身了,謝清呈的手機不設密碼,誰都能看到上面的信息,離手機最近的警長拿過了。
胡廳急切道:“怎么樣?”
警長:“……是10086。”
眾人:“……唉……”
“該死的10086!魂都飛了!”
“……”謝清呈心血上涌,忍不住又低頭咳嗽起來。
“他應該是不會回了。”王政委道,“謝教授,你高估了自己與他的關系。而這樣的消息他不回,也已經差不多證實了他不是無辜的,他正在幫助他的母親脫罪。”
謝清呈越來越暈眩,尤其是剛才又受了些刺激,此時背后已經冷汗斑駁。他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額角,將這暈眩勁盡量地往下壓:“政委,我希望您能再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