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
李蕓竟又出現了。
他為陳黎生“死”后二十年,再一次出現在了謝清呈面前,出現在曼德拉大戰的島嶼之上,要他們上他的車去,說是組織的要求。
謝清呈盡管還無法分析出一個頭緒來,但他已經戒備地上前,悄無聲息地攥住了賀予的手腕,將賀予往自己身后又拉了拉。
他全神貫注地盯著李蕓,目光從李蕓手腕的胎記,移到那張猶有當年痕跡的臉龐上。
“你是一直在暗處為組織效力嗎。”
李蕓淡道:“二十年。”
“為什么要以這樣的方式。”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李蕓說,“沒有辦法在這里和你細說。你如果要聽的話,那就上車吧,回到艦船上,你可以慢慢去問總指揮我的情況。還是你寧愿違抗命令,執意要留在這里?”
他說著,打量過謝清呈握著賀予手腕的手,還有謝清呈因為剛才掙脫了血蠱而更顯得蒼白的嘴唇上——他安靜地等待著,等著那嘴唇給他一個答案。
賀予尚不明所以,只知道謝清呈一定是和面前這個人認識,觀察間,忽覺謝清呈握著他的手輕輕動了一下,指腹摩挲,又動一下,猶如某種暗示。
賀予頓時不動了,他的杏目微微轉了那么一轉,視線悄然落到謝清呈的指尖,凝神屏息地看著謝清呈的手指在他腕上一下一下地敲擊著。
與此同時,謝清呈微微咳嗽,過了一會兒,他對李蕓道:“我選擇留下。”
“為什么?”
“難道你會丟下你的同伴嗎,李警官。”
李蕓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問:“哪怕這是總部的鐵令?”
謝清呈道:“我從來就不是一個真正的警察。總部的任何命令對于我而都是無效的。”
“……”
“你可以去交差了,李蕓。”謝清呈注視著這個男人的眼睛,“回去吧。”
“你執意不走?”
“不走。”
李蕓靜靠在車門上,他一邊觀察著謝清呈的舉動,尤其是謝清呈指尖輕輕敲擊賀予手腕的細節動作,一邊將手里的萬寶路抽盡了,當煙頭落地,撞出星火,他忽然仰著頭大笑起來:“……謝清呈,真不愧是你。和你小男朋友的摩斯密碼打的真好,你還打算裝到什么時候?!”
“!!”
如同圖窮匕見,這句話一出,弦上之箭便陡然破空,打碎了緊繃氣氛。
幾件事幾乎是同時發生——
李蕓身后的吉普咆哮發動,載著陳慢直向黑暗森林方向奔去。
謝清呈忽然搶上前去,要將車子攔下,并厲聲對賀予道:“動手!!”
下一秒,賀予忽然抬起猶沾鮮血的手,朝李蕓方向狠狠一點,以血蠱之力下令:“你跪下!”
驚變只在轉瞬間。
李蕓睜大眼睛,一個踉蹌往前傾倒,賀予又向那踩著油門朝著密林狼奔豕突而去的司機喝道:“停車!快停車!!”
這一次,不知是不是距離太遠的原因,吉普司機沒有受到血蠱的影響,依舊沖破了謝清呈和賀予的阻攔,載著神志昏沉的陳慢疾馳而去。謝清呈臉色微變,待要去追,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幽幽的——
“游戲玩到這里,也該差不多了。”
謝清呈驀地回頭,竟看見李蕓唇角慢慢綻開一抹薄冷的笑,然后淡漠地抬起眼來,從地上起身,拍去塵土,他并沒有受到血蠱的影響!!
李蕓嘴唇啟合,朝賀予和謝清呈冷道:“不好意思,被控制的樣子,是我逗你們的。好久沒和后輩們這么玩過了。”
“……”
“很遺憾吧。血蠱對我而沒有任何作用。”
賀予:“……你身上有澈心戒?!”
“澈心戒?”李蕓輕笑道,“不。我不需要那種東西。順便說一句——”
他一眼瞥過謝清呈將手背在身后的動作:“不要再對我耍任何的花樣,因為你們的血液里,已流淌著最新一代的聽話水成分。你們對我下令無用,我的命令卻能對你們奏效。”
賀予不相信,鐵青著臉道:“不可能……!什么時候……”
他和謝清呈飲食都很注意,尤其是決戰之前,賀予可以確認自己從未吃過什么有被下毒嫌疑的東西。
“哦?你不信么?”
李蕓微微一笑,那笑容里隱約還有當年瑰艷慵懶的樣子,此時此刻,他仿佛又是那個囚室內像蛇一般幾乎要讓毒販窒息而死的年輕貌美的實習生了。他的笑容殘酷,危險,如同他家鄉漫山遍野的罌粟花骨。
這男人并不解釋,他只是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沒有說謊:“那么,我們不如來試試看。”
話銜口中,驀地一轉——
“睡吧。”
兩個字斬釘截鐵,命令落下。謝清呈和賀予竟突覺腦中泛起一陣極為強烈的眩暈感,那感覺太恐怖了,就像有大量的麻藥在體內擴散,奪取意識只需轉瞬!
在徹底喪失意識之前,他們聽到李蕓幽幽道出一段意味不明的話——
“謝清呈,你沒有拋下他的選擇令我很是欣賞。只是很可惜,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不得不與你們為敵……所以,這恐怕便是你們兩人之間的,最后一次見面了。”
……
最后一次見面?
什么意思……怎么會中了聽話水的毒……明明已經很注意了,怎么會……
“不要……不行……別是最后一次見面……”忽然一句呢喃飄入謝清呈耳中,像漣漪一樣在他心里緩緩擴散。
謝清呈的意識已經十分模糊了,但他仍是回過頭,看向發出這聲呢喃的青年。
是同樣快支撐不住了的賀予。
賀予意識已經模糊了,眼眸也顯得非常渙散,但那孤獨的小龍還是執意用了最后一點力氣上前,想要拉住謝清呈的手:“別是最后一次見面,你才剛肯抱抱我的……哥哥……”
可是眼前越來越沉,猶如蝴蝶入蛛網,根本無法再掙脫。
謝清呈看到他的另一只手從口袋里拿了一樣什么東西,向自己伸過來,好像要努力用僅剩的力量遞給自己,青年小聲地:“哥,對不起,我又連累你……我……”
他沒有說完。
亦或者謝清呈沒有聽完,就像手術開始前吸入麻藥一樣,到了某個節點,人的意識瞬間就消失了。
謝清呈只記得賀予最后近乎于傷心的神色,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眼前徹底地陷入了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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