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碼現世尋不到他。
“不會還在過去沒出來吧?”
寧懷衫咕噥著,又扔了兩次尋人符找方儲,都是同樣的結果。
那賊能活的醫梧生呢?
寧懷衫又換了個對象,連扔了好幾張尋人符,發現醫梧生和方儲一樣。
他們居然真的沒有被掃出來,還在過去。
是出岔子了,還是碰到什么了?
寧懷衫驚疑不定,一時間又不方便出雀不落,只好一提衣擺在白石臺階上坐下,一邊習慣性給城主守門,一邊試著給方儲和醫梧生傳信。
***
寧懷衫坐著的這片臺階,當年的方儲也坐過。
烏行雪給臥房落了禁制,房里的動靜便分毫傳不出來,里面的人也不會出來。方儲心里清楚,那其實是對他的一種保護,畢竟不清醒的城主著實很可怕。
正是因為知曉這點,他才做不到不管不顧。
雀不落院里雪積得很深,冷得驚人,方儲依照過往習慣,在自己屋內避了一夜,等禁制外掃的殺意退了便回到臥房邊,守著城主的門。
他一邊運轉內勁驅寒,一邊盯著院落內外的動靜。
就是那時候,他覺察到了有生人闖入。
“不知死活……”方儲當時低低嘲了一句,飛身上了屋頂。
他在城主那里學過一招,分了神識攻往一處的同時,匿著氣息直掃向另一處。
如此費了一小番功夫,他從一處隱蔽角落揪下來兩個想要窺探的玩意兒。
樹下有血池,方儲把那兩個玩意兒捆扎好了、封住口鼻,想了想還是走到臥房窗邊。
那扇闊窗是離臥榻最近的地方,此時正緊閉著,鏤花的間隙里一片深黑,看不見里面的景象,也聽不見里面的聲音,一片死寂。
但方儲知道,烏行雪能聽見他。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敲了敲窗欞,說:“城主,有人活膩味了亂闖雀不落,不過已經捆好了,不會有什么麻煩,我擱在血池邊了,等城主出關再料理他們。”
方儲不知道的是……
他叫著“城主”時,一窗之隔的屋內。有一只瘦白的手從帷帳中伸出來,先是攥住了窗欞上的一處雕花,又滑落下來。
它摸到了安靜躺在角落的白玉鈴鐺,手指劃過的地方,鈴鐺變得潮濕起來。
那只手正要將鈴鐺握進掌心,就見另一只骨節清晰而長直的手伸出來,扣進指縫,將那只手抓了回去。
混亂之中,淺淡的血味交雜著冷鐵之息緩緩流瀉出來,充斥著整方秘地。
有人嗓音透著啞,在混亂的聲息之后說:“蕭復暄……”
“……我是不是殺過你?”
我是不是殺過你,于那座高塔……
數不清究竟有多少次。
那一瞬間,一切感官都清晰而強烈。
歡愉和難過糾纏并行。他眼里既有倏然迷懵的潮霧,還有自眼底彌漫而起的紅。
或許正是因為太過強烈,幾乎刻入骨髓。
烏行雪在那一刻醒了過來……
***
從夢中脫離的瞬間,劫期滲入骨髓的寒意變得濃重起來,像怎么都揮掃不開的霧。
同樣變得清晰的,還有另一個人的氣息。那人的氣勁源源不斷涌入經脈,與身體里汩汩不斷的血液一道往心臟涌去,充斥全身。
那些氣勁涌過的地方,附骨之疽般的寒冷便會稍稍緩和一些。像是將冰冷的手浸入熱泉里……
但也只是一瞬。
這種寒暖相交的混亂感,與夢里全然重合。
太多夢里的片段紛至沓來,太多情緒涌進心口,他一時間弄不清自己想說什么,要做什么。
他睜不開眼,也張不開口。
最終只在心里輕念了一聲名字:“蕭復暄……”
他本以為對方聽不見,沒人能聽見。
但是錯了。
他們氣勁糾纏相連。
蕭復暄的嗓音依然貼著心臟,在他身體里響起:“醒了?”
“蕭復暄。”烏行雪又輕念了一聲。
“我在。”對方又沉沉應了一句。
夢里最后那句話伴著南窗常開的高塔一并涌上來,烏行雪啞聲問:“蕭復暄……你的住處為何叫南窗下?”
蕭復暄靜默下來。
“是因為住過京觀的那座塔么。”
“蕭復暄,我是不是殺過你?”
“我是不是……不止一回殺過你?!?
那一刻,就連身體里汩汩流淌的血都變得安靜無聲。唯有包裹住心臟的氣勁帶著溫沉的震顫——
蕭復暄說:“忘了?!?
他的聲音沉默片刻又響起來:“我只管如今?!?
他像是哄人一般,沉沉說:“烏行雪,你夢見我了。”
靈王有法器名為“夢鈴”,仙人妄圖一夢都有賴于此。而世間最難有夢的人,就是靈王自己。除非手握夢鈴受了影響,否則生死愛恨皆難入夢。哪怕成了魔頭也依然如故。
可是現在,他手上沒有夢鈴,甚至腰間也沒墜著。
那枚小小的白玉鈴鐺遠遠擱在榻邊的角案上,于他全無影響。
但他入夢了。
蕭復暄說:“你也夢見我了?!?
你殺過我、救過我。
如今夢見了我……
你在想我。
聽到這句話時,烏行雪呼吸驟然一輕。
周身血脈頃刻流淌起來,那些氣勁伏在所有命門要害,護著心臟,所過之處,皆是天宿灼烈和煦的氣息。
那一刻,寒冷和痛楚有一瞬的緩和,烏行雪終于睜開眼。
他看見蕭復暄凈如寒玉的眉眼,同數百年前仙都初見時一樣。那雙長長的眸子含著燈火的光,順著鼻梁垂落下來。
蕭復暄拇指輕捏著他的下巴,側頭靠過來。
數百年前在仙都的屋檐上如此。
數十年前在雀不落的臥榻上如此。
現在還是如此……
只是鼻尖相觸時,蕭復暄停了一下,沒有直接吻上來。而是半闔的眸光動了一下,落在烏行雪唇間。
他低聲道:“張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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