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轉頭指了指大悲谷:“山廟里求的,都說這里很靈。”
醫(yī)梧生:“山廟?”
女人:“對,就是入口那座。”
蕭復暄聞,轉頭朝她所指的地方看去,就見大悲谷入口處有一座廟宇,就像當年供奉過云駭又撤了神像的那座廟宇一樣。
醫(yī)梧生也看著那處,片刻后才恍然回神。
他從大悲谷收回目光時,看見了蕭復暄。
因為蕭復暄化形時改換了容貌,又掩著斗笠,醫(yī)梧生并沒有認出他來,只是眸光輕頓了一下,像與陌生人撞了視線似的,客氣地點了一下頭。
他掏出藥囊,倒出兩顆小小的丹丸,又同小二要了一碗水,將那兩粒丹藥在水里化開。
他在道旁折了一根草管,沖那對夫妻說:“慢慢喂進去,也別在這四面受風的茶棚里坐著了,找個避風處,用熱的東西給他捂著心口,輕拍他的后心,拍一整夜。明早若是一口濁氣吐出來,就能醒。”
那對夫妻眼淚當場就淌下來了,抓著他的袖子就要給他磕頭。
醫(yī)梧生連忙攔住,勸道:“別在我這耽擱了,快走吧。”
說完,他也沒法在茶棚坐下去了,匆忙起身出來,剛巧到了蕭復暄旁邊。他沖蕭復暄拱了拱手道:“見笑。”
他以為蕭復暄在等茶棚的空桌,指了指自己空出來的椅子道:“我該走了,公子放心坐。”
蕭復暄沉聲道:“不必。”
醫(yī)梧生愣了一下:“公子不是要歇腳喝茶?”
蕭復暄:“不是。”
醫(yī)梧生:“那公子也是要從谷里過?”
蕭復暄想了想,指著大悲谷口的廟宇道:“我去那里。”
醫(yī)梧生愣了,良久后,笑笑道:“巧了,同路。”
蕭復暄聽著這句話,忽然想起了烏行雪半垂著眼,略帶遺憾的神色。
他默然片刻,問醫(yī)梧生:“你去那廟宇,是有所求?”
醫(yī)梧生“啊”了一聲,半晌道:“算是吧。”
“所求何事?”
醫(yī)梧生笑笑,沒有立刻答。
直到過了棧橋,眼看著廟宇近在咫尺,醫(yī)梧生才道:“我也不知道我所求何事……”
當初在山路岔道上,寧懷衫幾句話便讓他生出了猶豫之心。
他們在數(shù)百年前,他有機會更改過去,他或許不用死,可能還有長長的一生。
多誘人的一件事。
僅僅就是一念之間,他選擇了獨行。
同烏行雪他們分開后,他其實并沒有立刻趕往大悲谷。他找借口說“有東西落在了落花山市,要回頭去尋”,他便真的回到了落花山市,隨便進了一間最熱鬧的茶樓,在窗邊怔怔坐了一整日,莫名有些悵惘。
那是一種十分古怪的心思,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悵惘什么。
他慢吞吞地耗了一天,才慢吞吞地動身去大悲谷。
數(shù)百年前沒有那些各門各派的禁制,他若是真急,腳程可以很快,但他沒有絲毫趕路的意思。
這一路上,只要看見帶病的人,他便過去幫把手,散幾粒丹藥。
當初自花家啟程時,他的藥囊滿滿當當,而如今一路下來,里面的丹藥所剩無幾。剛剛那對夫妻用去了最后兩粒,自此,藥囊便徹底空了。
來到大悲谷之前,他還在心里自嘲過,心說:醫(yī)梧生啊醫(yī)梧生,你這一路散藥救人,是在減輕愧疚么?因為想要做一些違逆之事,所以廣施善行?
哪怕過棧橋時,他都還是這么想的。
可當他真正站在廟宇前,離一切只有一步之遙時,他卻靜下了心。
醫(yī)梧生看著廟宇大門,忽然開口問道:“公子可曾有過畢生不能釋懷的遺憾?”
這話對于真正的陌生人而其實十分唐突,尤其對方還是個年輕人,“畢生”二字從何談起,若是放在民間,定會被批一句不吉利。
與其說是問別人,他更像是在問自己。
他喃喃的聲音不高,顯眼沒有指望別人會答。
其實蕭復暄也沒想到自己會答這句唐突問話,但當他回過神來時,聽見自己沉聲答道:“有。”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