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數百年里發生的所有,不論現世還是亂線,不論活著的還是死去的,種種往事如走馬,同如梭的光陰一起匆匆而過。
那里面有太多事,太多生死,太多天意弄人,太多冥冥之中。
一切閃得太快,卻依然能在浮光掠影之中,看到許多熟悉的身影——
能看到桑奉落入凡間,仙元盡碎、往事皆忘,獨居于西園一個破落的坊間。
那條街上有一間極不起眼的酒鋪,墻上掛著一些風馬牛不相及的書畫。有一回他路過那里,看見其中一幅畫上畫了個女子,眉目有些兇巴巴的,腳邊躺著一只乖順的老虎。
那畫不怎么樣,卻讓他駐足看了許久。久到酒鋪的老板都納了悶,問他在看什么。
桑奉卻搖了搖頭,說他也不知。
他只是看到那幅畫的時候,莫名有些悵惘。就好像他應當認得一個那樣的女子——脾氣很兇,喜歡在家宅里養頗有靈性的猛獸。
而他有點懷念。
還能看到夢姑落回人間后,久居于冕洲北邊。那里常年很冷,她受過一場凍,落了病根,身體始終不好。
她脾氣還是如在禮閣時一樣不好,也真的在屋邊野林里養了一只受過傷的山虎。
甚至偶爾的一瞬,她會覺得山林太過安靜了,要是有個碎嘴愛操心的人在旁邊也不錯。
有時候想著想著,會伏在窗邊出一會兒神。
然而他們一南一北,終生沒有遇見過。
那其中還閃過了或歌,她住在夢都南邊一個臨河的街巷上,靠著一座名叫“迎仙橋”的拱橋。但那橋沒有走過神仙,倒是常有乞丐和流民。
她幫過一些,也收留過一些。
后來那條小街在邪魔肆虐之時空了,她替那些亡人埋了皮囊。然后在某個月色正清的夜里,哼完一首挽歌,跳進了河里。
……
還有云駭。
他跳下了廢仙臺;他瀕死于荒野邪魔口下;他恍惚聽見了亂線“靈王”的夢鈴之音,于一瞬之間想起所有,在不甘中掙扎著反吸魔元……
他變成邪魔。
他捏了個傀儡,躲了花信數十年,以及……最終卻死在大悲谷的花信劍下。
……
所有一切,都在天宿的詰問之音中飛速閃過。
那大概是亂線仙都最驚險的一幕——
數以千計的仙人祭出命招,帶著憾天之勢攻向距離靈臺一步之遙的烏行雪和蕭復暄。
衣袍翻云,法器破風。
他們從高處俯身而下,卻在法器最尖利的鋒芒將要刺到烏行雪和蕭復暄時,渾身猛地一震。
那其中反應最大的便是云駭。
他交錯的經幡帶著絞殺之力,原本兜天罩地,一道一道重釘過去,釘得玉柱石崖碎石飛濺!
整個經幡交錯成了一個巨大的網,只要他曲指一收,就能將靈崖上的二人絞進經幡里。
然而他的手指卻劇烈地抖動著,似乎靈臺天道的影響與他自己正在拼命拉扯。于是他用盡力氣也無法曲收手指。
他面容與其他人一樣,沒有絲毫表情。但他在顫抖和掙扎之下,眼睛卻紅了一圈。
或許是又想起了大悲谷底那個不愿再想的“詰問”吧。
***
其他眾仙也露出了掙扎的跡象,幾乎所有招式都堪堪止在最后的分寸之前。
他們沒有向前,但也沒有后撤。
但那掙扎反反復復,卻并沒能維持太久。沒過片刻便慢慢平穩下來,似乎又要被天道的影響占據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