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來他高興。”奶奶扯著他的腿把他從炕上往外拖拖,笑著給他把秋褲的褲腳塞進襪沿再用毛褲蓋住,弄得板板正正。
“他怎么知道有人來?”季楠問。
奶奶指指娃娃:“我告訴他的。”
地柜上放著很多東西,小布鞋、碗、手掌那么大的小枕頭、水杯,還有一些看不出是什么的小物件。
“他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嗎?”陶淮南也摸了摸那個小娃娃,小孩兒感覺到了,伸手過來按住陶淮南的手,要往嘴里放。
陶淮南沒抽回手,遲騁按住了他胳膊,然而奶奶動作更快,拍了小孩兒嘴巴兩下,看起來像是扇了兩個巴掌。
陶淮南以為他挨了打,縮回手說:“沒關系,別打他了。”
“沒打他,”奶奶哈哈笑著,不放在心上,“這是告訴他別往嘴里放東西。”
陶淮南抿了抿唇,說不出什么話,只點了點頭。
奶奶看起來是個極熱情的人,也愛聊。很意外的是從她臉上并不能看出什么苦悶和惆悵,她像是并沒覺得生活多不好,那些外人覺得的不容易,她似乎沒太當回事。
“老頭兒不是個東西,總想把他扔了。”奶奶坐在炕沿上,跟他們嘮嗑。
男生們有的站有的坐,這樣的生活和這種環境他們應該是第一次感受。除了遲騁和陶淮南,剩下的都是實打實的公子哥兒,從出生就沒吃過苦的。
“那我能讓他扔?再怎么也是我孫子,我能容老頭兒這么造孽?”奶奶說到激動時還揮揮手,講起之前的事也是當笑話給他們講,“我繩子都綁好了,我就掛橫梁上,他不給找回來我就死到屋里頭!”
奶奶很樂觀,聽她講這些事好像也覺得沒有那么壓抑了。
“老頭兒總說想讓孩子解脫,活著也痛苦。哪來的痛苦,我看就是他痛苦!”奶奶回頭看看在他身后捏軟球的孫子,眼里有著慈愛包容的光,“人么,生下來都是一樣的,聽不懂看不著,小嬰兒都一樣,餓了哭,飽了睡。”
她用力摸了摸小孩兒的頭,捋了兩把,小孩兒轉個身趴去里面的炕上,臉貼著炕,嘴巴張著。
“我們這就是一直停在小嬰兒時候了,不也挺好的?”奶奶笑笑,臉上和語氣里還分明帶著看淡一切的從容,“他都不知道啥叫痛苦,腦子里沒那些東西,身上不疼不癢的,有什么的?當一輩子小嬰兒,簡簡單單的,我們孩兒這也是享福了。”ъiqiku.
奶奶是真的看得開,不是寬慰自己也不是說給別人聽,是早就在長年累月里把那些不甘的情緒磨平了。
那天孩子們走的時候還給留了點錢,對他們來說就是點零花錢,一點心意而已。
其實人家也并不缺錢,老頭天天出去賣豆漿可賺了,成本那么低,沖點豆漿粉就能一杯賣十塊,一天能賣不少。而且這樣的小孩現在國家給補助,生活上也提供很多便利,他們是真不缺錢。
可是除了這樣好像也不知道還能為這樣的人群和這樣的家庭做點什么了。
遇到個盲聾小孩是個意外,提前沒想到的。
這讓陶淮南回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安靜很多,好像心都沉了下來。他會在很多時候靜悄悄地去感受世界,偶爾摸一摸耳朵。
天天叫喳喳鬧人的小崽,出去一趟回來就消停了,話也不說了,支著小耳朵聽聽這聽聽那。
陶曉東覺得詫異,問遲騁:“咋的了這是?”
遲騁說:“遇見個聽不到也看不到的小孩兒。”
“啊,他們村那個?”陶曉東了然地點點頭,“我也看見過一回。”
遲騁“嗯”了聲。
陶淮南本來就很依賴聽覺,現在依賴更深了。
他每天晚上要聽一會兒遲騁的心跳,耳朵輕輕貼著心口,手按在旁邊。
聽心跳很好,可是回來之后遲騁就不讓親了,這不好。
陶淮南聽完心跳抬起頭去親遲騁的嘴,遲騁和他碰了碰,讓他睡覺。
陶淮南又去親他脖子,遲騁說:“停。”
他讓停陶淮南就會停,聽話地躺好,貼著遲騁準備睡了。
這個冬天過完,春暖花開的時候哥又去醫援了。這次去得遠,要走一些天。
遲騁和陶淮南開始了他們的第二個學期,陶淮南好像在這個冬天又拔高了一點,像是過了個年,孩子們都長大了些。
陶淮南還是會經常偷偷親遲騁。
他們偶爾做一些出格又親密的事。
等到天氣再暖和一些,脫了外套出門只穿單衣的季節,陶淮南突然發現哥哥最近有點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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