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寧走出別墅不遠,抬眸就看見了對面街道的陳景。
他單膝曲起,一條長腿伸著,街道四下無人,他坐在地面抽煙,隨性得可以。男人身邊一地煙灰,卻沒有走到她找不到的地方。
這個男人始終在改變,初見時他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身上帶著厭世和頹然。
后來他努力做一個好哥哥,直到今天,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他在被人不斷改變,但可笑的是,今天之前,他一直沒有意識到。
曾經的冷漠孤獨的人,漸漸變得低落、自卑。
黛寧彎起唇,踩著小高跟鞋,蹬蹬蹬走到他身邊。在他身邊蹲下來。
她嬌滴滴道:“哥哥怎么突然走了嘛,我還沒有介紹你給爺爺認識呢。”
陳景抬眸,眸中無波無瀾,看著黛寧。
他并不是蠢,只是簡單,愛也簡單,恨也純粹。喜歡的努力保護,全力信任。討厭的毫不猶豫摧毀。
陳景看著黛寧身后的墨藍色夜空,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怪物。
他自叢林走向人類小孩時,沒有覺得,被同學們欺辱嘲笑時,沒有覺得。但他明明知道紀黛寧不懷好意,他卻沒有走遠,在街道坐了下來,終于覺得自己是個怪物。
他在宴會上無人攀談,備受冷落,陳景突然明白過來,紀黛寧在耍他。
這段時間種種,片刻天堂,片刻煉獄。
她像個惡劣的孩子,看他一會兒失望,一會兒欣喜。這樣的手段,她玩得駕輕就熟,樂此不疲。
他終于知道她壞,比他想象的,還要壞。
“為什么?”陳景問。
黛寧有點兒意外,她還以為,陳景會非常憤怒。沒想到他不但沒走遠,還能這樣平靜地問她為什么。
黛寧捧著小臉,笑瞇瞇道:“你在說什么呀,人家聽不懂。”
“你、恨我?”
黛寧睜大眼睛:“哥哥為什么會這樣想,我喜歡你還來不及呢,怎么會恨你?”
她眼睛水汪汪的,看不出真誠還是撒謊。
陳景伸手摸了下她睫毛,黛寧立即像只小貓似的,輕輕蹭蹭他手掌。
“你、為什么、這、這樣、對我。”既然不恨,為什么要頑劣地玩弄他的情緒。
如果沒有遇見她,他依舊是暗巷里,那個獨來獨往,不會難過的影子。
她歪了歪小腦袋,軟軟的兩腮鼓了鼓。
“人家怎么對你啦,這樣嗎?”她想在他唇上親一下。
陳景扣住她手臂,在他的力道下,黛寧像只被捉住翅膀的鳥兒,沒撲騰到他面前,就無法動彈分毫。
男人的薄唇近在咫尺,黛寧總算有點兒生氣了。
她惦記讓人渾身舒服的氣運,卻又喜歡用陳景的情感傷害他的感覺。既然她已經得到這份純粹的喜歡,可以肆意傷害他,為什么她要對他好?
他不肯潑紀恬硫酸,證明這份感情并沒有到達極致,她心里隱藏的不滿和不開心,也是來源于此。
刻意要他難受,要他失魂落魄,誰讓他不依著自己。
黛寧不喜歡和人講道理,有什么好掰扯的嘛,親個嘴兒不就解決了。可一次也不讓親,二次也不讓人親,她本就沒有耐性,如今心里只剩生氣。
她不再笑,冷著小臉。
“我生氣了。”她一字一頓說,“我要和你分手。”
手臂上男人的力道緊了緊,陳景灰褐色的瞳,冷冷看著她。
兩個人都有幾分火氣,只是他眸中有更多的東西。陳景繃緊下顎,突然有幾分恨她。
對紀黛寧來說,他像個玩笑似的。
陪她玩角色扮演當她哥哥,為她打-黑拳,生死不顧。在她說交往的時候,他整宿沒睡,眼睛在黑暗里,流露出笑意。甚至像個蠢物,咬著舌頭練習發音。
而她呢,高興時說要一輩子和他在一起,轉眼生氣就可以說分手。
即便知道她那么壞,他都沒有說出口的兩個字,被她輕飄飄就說出來了。
陳景一扣她肩膀,黛寧軟倒在他懷里。
他對她總是包容寵愛的,這是第一次,發了狠似的,低頭去吻她。
她的唇被人狠狠吮住,黛寧眨眨眼,興奮道:“團笨笨,還不快偷。”
黛寧身體放松,嫩生生的胳膊,順勢軟軟環住陳景的脖子。她閉上雙眸,蝶翼般的黑睫闔上,在他懷里輕輕喘息嬌哼。
他握住她肩膀那只手,用力到恨不得捏碎她骨頭似的,聽她哼哼,另一只手干脆扣住她后腦勺親她。
黛寧睜開眼,眸光迷蒙,被親得有點兒窒息。
她扯住他頭發,也不管他痛不痛,表達自己的抗拒。不要了,喘不過氣。
陳景頓了頓,卻沒有起身,順著她脖子吻下去。
她穿著抹胸禮服,露在外面的肌膚白皙細膩。
他的手掐住她的柔軟的腰肢,像要捏碎她,可到底沒舍得,只是扣得更緊,曲膝把她拉向自己。
黛寧無力搭在他肩膀,她放任他親,好奇地看他發瘋,水葡萄似的黑眸,卻平靜得像一汪湖泊。
直到她看見街對面那個影子。
六月的夜晚,飛蛾從她眼前飛向對面的路燈,她順著頎長暗沉的黑影,一眼就看見了站在燈下的男人。
他漆黑的眸,嘴唇帶著冰冷的白,一眨不眨看著他們。
陳景還在她胸前輾轉,黛寧反應了兩秒,眼睛里終于帶上淺淺的情緒。
大雪飛過那個冬天,她曾在對面那個人懷里,疼得哭泣。
青團瑟瑟發抖,比穿山甲打洞都快,自己在識海挖了個坑,飛速躲進去。
陳景也覺察到另一道目光,松開黛寧。
大小姐吭哧自己站起來,玫瑰色的裙子,沾到星星點點的煙灰。抹胸禮服被陳景弄得微微下滑,她手臂交錯,把裙子提了提。
黛寧咬了咬唇,沖著對面的男人輕輕笑:“嗨,趙嶼。”
趙嶼走過來,在她面前站定,沖她伸出手。
他眼里沉得像沒有分毫色彩的死海,與三年前初見相比,像具沒有感情的尸體。
黛寧不知道他剛才有沒有看完全程,到底看去了多少。
但她莫名讀懂了趙嶼伸手的意思。短短一尺距離,她如果將手放上去,趙嶼可以什么都不追問。
不管是她死而復生,還是闊別三年后,她在街頭,別的男人懷里,吻得纏綿。
黛寧還沒動,手突然被另一只冰冷的手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