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千嶼站在禁制之外,眼睜睜地看著好不容易劈出的裂痕又消失了。
隨后那禁制似被人加固,再也不能留下痕跡。
系統:“別生氣,別生氣!至少我們知道,確實有個大人物在默默地關注我們。”
徐千嶼不理會它,徑直走到后院試了試,結果也是一樣。
前院傳來些動靜:“姑娘在嗎?”
徐千嶼拎著劍,沉著臉地回了閣子。
送飯的又來了。
這回竟敢來人,她正愁沒人撒氣!
但這次來的卻不是那兩個女修,而是兩個老年的雜役。這次的餐盤中居然有——一盤炒包菜。
徐千嶼盯著包菜,那氣卡在喉嚨口,化為云煙。她不禁看了一眼那兩名雜役。
一個瘦小些,佝僂著,望著她,笑容討好;另一個,膀大腰圓,斑白頭發在頭頂利落地挽了個發髻,臉色沉穩,一雙眼睛英氣,眼白多,有些兇相,竟是個熟面孔。
“蔑婆婆?”
是前世徐冰來罰她鞭刑,給她行刑的戒律堂的那位婦人。
手勁兒很大,毫不留情。
不過徐千嶼記得她,倒不是因為記恨。是因為她曾經追出來,從身后幫她披了一件斗篷。
倒是難得的一個面冷心熱的人。
那婦人送完飯,原本并不打算多話,垂手站在一邊,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甚為不好惹的姑娘,叫了她一聲。
她疑惑看來:“你認識我?”
徐千嶼冷森森地沖她一笑,嬌容炫目:“我聽說,你在戒律堂打得一手好鞭子。”
打得她現在想起來肩膀還疼呢。
誰知,蔑婆婆那張嚴肅的臉頓時裂開了。她眼神一明,嘴角欲翹不翹,面色扭曲,竟是一個受寵若驚、惺惺相惜、還偏要用力克制的表情。
蔑婆婆在凡間是專門養馬獵場女,抽了約莫三十年的馬鞭,將一手鞭子使得出神入化。后偶然有緣,便進了仙門。但這里才俊太多,她又無靈根,進來只能做個雜役。
雜役嘛,每天挑水做飯,干些粗活。她還是喜歡抽鞭,閑來無事就在院子抽。約莫混了十年,終于爭取到一個機會,去戒律堂幫忙行鞭刑。
還是個代班的,得正職病了才能頂上。
但即便她是個正職,這鞭子也是打不出名氣來的。畢竟是行刑,打得越好,只能越遭人記恨。
她身邊雜役,沒有一個對此懂行,一見她打鞭子,大伙兒就紛紛散開,換個不吵鬧地方聊天。她們覺得她危險得緊,像個男人。
卻沒想到,眼前這個姑娘竟知道她的名號,還……夸她鞭子打得好。
徐千嶼見她這幅模樣,有點慌張,抱起的手臂也放了下來。
怎么了,難道剛才那話中的記仇之意被看出來了?難不成蔑婆婆現在就要打她一頓?
但見蔑婆婆沖她點了點頭,竟溫柔道:“姑娘吃飯吧先。”
話尾巴都在顫抖。
另一個雜役見自己笑了半天,卻是熱臉貼冷屁股,把餐盤一豎,尖酸道:“呦,你們兩個還是舊相識啊。那你們聊吧,我先走了。”
說完她便氣呼呼地走了。
蔑婆婆一低頭,徐千嶼已經在安靜地扒飯。
她砍了一下午,玉米也沒啃。餓起來的時候,連這炒包菜炒的無油無鹽、難以下咽,都顧不得了。
她吃飯時,余光瞥見蔑婆婆一直用亮晶晶的眼睛盯著她,很明顯,她非常想跟她說話。
但她現在顧不上,便垂下眼,沒有搭理。
蔑婆婆沒催她,只是看著她道:“慢點吃。”
“我還有活兒在身。”蔑婆婆走前跟她說,“但我明天還來啊。”
第二日她果真又來。
另一名雜役有了意見不肯再來,這次只有蔑婆婆一人。她跨過門檻大步帶風進來,帶來了滿滿兩大盤的炒包菜。
但是徐千嶼并沒有露出她想象中的欣喜神色。
那雙寶珠般的眼睛的熠熠的光芒在看清餐盤內容之后,瞬間寂滅了。
“怎么了?”蔑婆婆有些著急地問。昨天明明記得,姑娘很愛吃包菜。
徐千嶼推開餐盤說:“我不想吃。”
“這……”
徐千嶼又道:“難吃。”
蔑婆婆見她衣著華貴,看起來嬌生慣養,可能生長于富庶之家,便明白了。
“仙門之內,修士大多辟谷,這人間煙火飯屬實沒什么用,還增加濁氣。所以餐食確實簡陋了些。”
徐千嶼問她:“什么時候才能辟谷?”
蔑婆婆道:“至少要筑基吧。”
徐千嶼又問:“那只會引氣入體算是什么水平?”
蔑婆婆:“引氣入體,不是修為,只是個功法的名稱。據我所知,不少弟子,入門前就會了。應當再加修心法、內功,到了一定程度,可以算是煉氣了。”
徐千嶼道:“你也會嗎?”
“是啊。但我沒有靈根,引氣入體,也攢不了靈氣,無非是個強身健體,防災防病的功效。”
徐千嶼將筷子放在桌上,心里很不好受。
她現在就約莫是個外門雜役的水平。
蔑婆婆見她郁郁不樂,道:“對了,告訴姑娘個好消息,兩日后掌門傳召你!”
徐千嶼點了點頭,并沒有很高興,用筷子夾了一點白米飯強戳進嘴里。
她得跟徐冰來說,她要進外門。
蔑婆婆以為她因為吃不慣而難受,便道:“姑娘不就是想吃點新鮮的嗎,這好辦了。你院里有棵枇杷樹,待我給你摘些果子來,你吃不吃?”
“你怎么摘?”徐千嶼立刻放下筷子。
那棵樹是靈土培育,長得高大粗壯,枝繁葉茂,足有兩人高。
徐千嶼跟著她進了庭院,兩人一同仰頭望著那顆樹。上面好像是掛了些星點似的果,但以人力根本摘不到。
蔑婆婆等的就是她這句話。她掀開外衣擺,卸下纏在腰上的一條漆黑的軟鞭,手腕一抖,鞭梢在樹上“啪”地一勾,一枚黃澄澄的果子掉在了手上。
她拿衣角擦擦,遞給徐千嶼。
徐千嶼手握果子,卻全沒有看它,而是目不轉睛地將她望著:“好厲害。”
三個字過耳,蔑婆婆登時面頰生熱風,感覺自己快站不住了,竟有種嬌羞之態。這算什么?不過是最最基礎的一招,她還有好多花樣沒使出來呢。
徐千嶼伸手:“看看你的鞭子。”
“這怎么行,姑娘離遠些,這鞭子打人一下遭不住的。”說是這樣說,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將鞭子遞了出去,眼睛瞄徐千嶼,嘴巴也忍不住想講解:
“鞭身有二十五節,內里是玉竹段子,外面包裹著水牛皮,不是尋常的軟布。牛皮不厚不薄,在油里浸足又曬干的,只有這樣不容易打壞,打在地上有爆竹聲。”
這是她打鞭三十年的經驗所得,全是自創的,沒有人比她懂了。
但是,這鞭子平時人人都怕,說像蛇。握在姑娘白皙柔嫩的一雙手里,確實丑陋像蛇,總之是很不搭配。她怕徐千嶼也將它丟開。
然而徐千嶼靜靜聽著,卻一把攥緊了,很感興趣的樣子:“給我試一下。”
說著竟直接揚鞭上樹。
徐千嶼從前也抽過馬鞭,不過那馬鞭短小精悍,蔑婆婆這條鞭子抖開之后極長,雖然她揮臂用力,但力傳到中間便綿軟了。
鞭尾如軟繩一般拋到樹上,沒有碰下絲縷枝葉,反倒掛在了枝杈間。
她蹙眉拽了拽。
蔑婆婆一瞧便知她用力不當,幫她把鞭子抽了下來,一把從后面握住她的手腕:“不是這樣練法。想要練鞭,先當空畫個麻花兒。”
鞭子在蔑婆婆手里聽話得如一條俯首帖耳的小蛇,她見徐千嶼半天拖不動鞭,十分笨拙,便替她著急。
蔑婆婆腕力極大,徐千嶼叫她捏著,能充分感受到,每次振腕,用的幾乎是擊拳破空的力道。畫了一會兒,蔑婆婆慢慢地松開她。
徐千嶼沿著那力量繼續畫麻花,鞭梢只是軟了一下,便又慢慢地在空中繃緊,咻咻飛舞起來。
她畢竟身負靈力,雖然還未學心法,但用力振腕時,心念繃成一線,竟引得那青藍色電光隨力量一起沖出,順著鞭子滾過一遍,噼啪炸在空氣中。
蔑婆婆亦是嘆為觀止。
徐千嶼這一個時辰的功夫,便掌握了普通人家小兒扎馬步揮鞭兩三年才練就的童子功。
不過這樣更好,她本是個急性子。倘若得兩三年,徐千嶼才能掌握基礎,那她恐怕早就急得入土了。
眼下見她掌得住鞭,蔑婆婆便迫不及待地從口袋掏出一只木陀螺擺在地上:“來玩兒這個。”
說著她接過鞭,“啪”地一抽,那陀螺便飛速旋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