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手下容情,沒有打死女鬼,女童便也沒有阻攔他的神識,只是看著前方,喃喃道,“真有意思,你們兩個,一個天譴之人,一個天缺之人。”
沈溯微忽而一劍逼近她:“何為天缺?”
“你為何只問天缺?”女童奇道,“難道你知道自己是天譴之人。”
沈溯微心中一刺,既有人看穿他的過去,舊事重提,周遭仿若暗下幾分,如夢魘縈繞,他面無表情,劍尖向上抬了幾寸,挪動到她雙目前:“你這雙眼睛,魔氣縈繞。我既是修士,便當誅魔。反正我已是天譴之人,就算剜了,總也不會再加罪責。”
女童一慌,忽然仰頭尖嘯,如穿云箭,連那女鬼都捂住了耳朵:“你敢傷我,爹爹不會放過你的,會將你們蓬萊屠滅為我報仇!”
沈溯微想了一想,道:“聽聞百年前有修士以妖入道,俘虜妖鬼無數,劃西面地為妖域,自封‘妖域主人’,是你爹?”
妖域主人名叫孚紹,最初是符修,精通以后,能將妖魔封在紙人中,為座下倀鬼為他驅使。
他未曾成婚,將培育出來的妖鬼認作兒子、女兒,據說已有一百多個孩子。妖域偏遠,原本也未成氣候,只是近些年孚紹新得了一個“女兒”,叫做孚菱紗,生有一雙能預知未來的眼睛。
根據孚菱紗所,孚紹為排除障礙,殺傷了不少據說未來會攻打妖域的修士,如此便犯下眾怒了。
她說針對他,也許是因為他日后也會參與攻打妖域,這倒很有可能。近年來妖域倀鬼作亂,四大仙門原也商討派弟子討伐妖域了。
只是孚菱紗恐怕很少離開妖域,還十分天真,只帶著四只倀鬼,如何奈何得了金丹修士。
女童不吭聲,沈溯微也不將劍移開。
她這天賦極耗靈氣,今天預知魔王百年后所謂,又看到沈溯微十幾年后所為,靈氣已經耗盡,故而必須用聚靈陣支撐,但聚靈陣方才已被沈溯微所破,四處漏氣,不能支撐她出手了。
眼前劍刃上的金光將她刺得流出血淚,女童有些難受地眨了眨眼睛,道:“天缺,便是魂魄不全。常人只會丟魂,不影響七情六欲。此人丟魄,殘缺不全,故叫天缺。你那師妹天缺,與你相關,與劍相關,與所有人相關。”
沈溯微心中微震:“與我相關?”
他忽而想到先前看到的那些徐千嶼同他的幻象,本以為那是心魔作祟,但徐千嶼的確缺少一魄,難道那是從前發生過的事情?
他與徐千嶼曾經師兄妹相稱,他也曾入無情道,復又破道。
“再多的我也看不到了。”女童道,“你不想聽聽你的天譴嗎?”
“不必。”沈溯微剛收了劍,天際傳來嘶鳴,紅光漫天,一只巨大的火鹮展翅飛來,威壓迫近,云層都被染得火紅。女童舒了口氣道:“你終于來了!”
原來方才她仰頭尖嘯,是在趁機向妖族求援。
沈溯微見此妖修為極高,暗道不好,凝神拔劍,便見那火鹮落在地上,倏忽化成了一身彩羽錦衣的芳華樓主柳易安,他打著哈欠道:“何人擾我休息啊?”
女童指著沈溯微道:“伯伯,他要殺我,快幫我殺他。”
二人對視一眼,俱是無。柳易安歪頭,見此人面熟,像極了徐冰來座下那個三弟子:“……”
柳易安眼珠一轉,化作火鹮朝著沈溯微撲過去。
二人相斗時,孚菱紗捻訣,趁機想修補聚靈陣,可不出半刻鐘,柳易安自己回來了,翩然落地道:“他跑了,我沒追上。”
孚菱紗大怒:“他不過是金丹后境,你已經半步化神,怎會追不上他?是你故意放走他!”
“沒追上便是沒追上,哪兒那么多話。”柳易安不悅道,“小丫頭,我已經活一千歲,長幼有序,你深夜勞動我,不道一聲謝也便算了,反對我橫加斥責,孚紹真是將你教得沒有禮貌。好了,你既然如此麻煩我,得送我點好東西賠罪吧?”
“這個皮影人有點意思。”柳易安目光落在她腰間紙人上,手指一勾,紙人便到了他手中,“我拿走了,回去改造一番,必能賣個好價錢。”
那女鬼揣在他布袋里,嘎吱探出半個身子:“主人,救命啊!”
“吵鬧。”柳易安將其摁回去,不顧女鬼呼救,轉眼便消失了。
孚菱紗氣得身子顫抖,心道:“他與蓬萊,原本就是一伙的,兩個人合起來欺負我,實在可恨。”
又想,沈溯微跑了,定然是去搭救那個師妹。若是他破壞聚靈陣底層,魔王便也跟著得了便宜,得將他制住,再去告知爹爹。
于是她閉目,將聚靈陣上層所有靈氣沿牽線灌入那唯一剩下的鬼嬰身上。隨后扯斷牽線,腳尖一點,逃回妖域。
師兄說一刻鐘內來,徐千嶼害怕浪費火鴉,便將萬鴉壺收起,摸黑坐在階上,等沈溯微來。
原本她和郭義相安無事,遠處貓叫忽然聲嘶力竭,迫近眼前,什么東西迎面撲了過來,謝妄真忽然一動,將她拉到一旁,那東西便從她身旁擦過去。
徐千嶼甩過一張符紙,符紙爆開的瞬間,她在石壁上看見一個在地上爬動的影子,影被投射得極大,它形似嬰孩,但四肢著地,口中發出凄厲叫聲。
也不知這鬼嬰為何突然發狂。它兇猛異常,竟無懼誅魔神符。此舉反倒激發它周身煞氣,它凄厲叫一聲,再度飛來。
謝妄真身形閃動,拉著徐千嶼靠在另一處石壁上。鬼嬰的指爪刮破他的衣服,似乎也抓傷他的背,郭義暗罵一聲。隨后徐千嶼在他懷里,嗅到一股熟悉的桃花香味。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