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溯微。”上次沈溯微與楚臨風(fēng)交手,游吟對他留有極深的印象,“她是你師妹——你們同門間如此友愛嗎?”
“蓬萊內(nèi)門之間,向來如此。”
游吟“哦”了一聲:“她欠了我的錢。”
沈溯微道:“欠了多少?”
“不用你還,她欠的錢要她還。”
沈溯微默了一下:“可以,我將她叫來,你現(xiàn)在收回。”
游吟感到極強(qiáng)的壓迫感,被觸發(fā)反叛之心,蹙了蹙眉,笑道:“若我就是不收呢?”
沈溯微道:“徐千嶼并非你心愛之人,你將桃花留痕給她,若你日后有了愛人,豈不可惜?”
游吟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日后不會有愛人。我就喜歡一個(gè)人呆著。”
“不過,”他看向沈溯微,語氣輕快道,“我跟你師妹,男未婚女未嫁,大可以試試,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樂意?”
沈溯微瞧對方目光灼灼,心知肚明。這就是激他動手了。
按他平日習(xí)慣,不當(dāng)理會。
但這次,他扯住游吟的衣領(lǐng)將其拉近,游吟雙手迅速結(jié)印,口中念訣,額心徐徐浮現(xiàn)一個(gè)金色“窺”字。
但沈溯微周身靈氣流動的太快。靈氣如云煙一般飛速流轉(zhuǎn),包裹著他周身關(guān)節(jié)、血脈,根本看不清晰,且在游吟窺探時(shí),那股靈氣倏忽銳化,催成霜雪,竟然反沿窺字訣,沁入他的四肢百骸,令他感到針扎般的劇痛。
原來元嬰的威壓到了這般程度。只一縷元神,就可以碾壓他,游吟額心冒汗……沈溯微在此時(shí)冷然向下一甩,轟然一聲巨響,游吟眼前一黑。
片刻后醒來,他平躺在四分五裂的冰殼上,渾身關(guān)節(jié)被震得發(fā)痛,摸到身邊擺著一瓶令靈府回暖的丹藥。
四大仙門無不慕強(qiáng),但強(qiáng)者中,不恃強(qiáng)凌弱者卻很少。游吟摸索著丹藥,若有所思,他覺得沈溯微這人很有意思,可以結(jié)交,下次還要招惹他的師妹。
徐千嶼一路溜去了放置餐食的小艙內(nèi)。
她對船上空間好奇已久,正好借機(jī)四處探索。這里確如尹湘君與洛水所說,人間常見的點(diǎn)心吃食都堆在盤內(nèi),上上下下闊氣地?cái)[了三層,可以隨意取用。船上弟子,已將最好吃的幾樣拿出了凹陷。
徐千嶼感到身后寒氣傳來,一扭頭便看到沈溯微出現(xiàn)在眼前:“師兄,你打贏他了?”
沈溯微不語,輕輕掀起徐千嶼袖子,看著她手臂上那枚桃花留痕。
徐千嶼說她身上沒有一處傷痕,那么這枚桃花留痕,便成了別人留下的唯一的痕跡。他先前只是不喜歡天山隨意標(biāo)記的方式,卻沒有今日這般強(qiáng)烈的,妒忌的情緒。
多少是他沒保護(hù)好的緣故。
他分明只是看著,但那目光卻似有溫度,令徐千嶼覺得手臂仿佛被灼燒一般微微發(fā)癢。她手的手指動了動,反身抱住了師兄,依偎著他。
沈溯微拉著她坐下來,二人眼前是垂下的繡草桌巾和流蘇。沈溯微貼近了,耳鬢廝磨間,他似在她臉上不著痕跡地嗅聞。
徐千嶼身上,全是陌生靡艷的桃花香氣。
徐千嶼忙道:“呃,剛才進(jìn)了桃花塢。但也沒發(fā)生什么,不過是打了一架。我砍了他的兩棵樹,還有一座亭子……”
她的話語陡然一停,脖頸微微仰起,繃緊如弦。因?yàn)樯蛩菸⒁ё∷念i側(cè),令她血液霎時(shí)倒流,背后滲出細(xì)密的冷汗。
但說是咬并不準(zhǔn)確。因?yàn)樘弁床⒉患怃J,更像是一種研磨,卻比直接咬破更讓她覺得危險(xiǎn)。
徐千嶼瞳孔微縮,視野內(nèi),桌巾上的繡花仿佛模糊出了重影。她看到拍翅飛來的靈蝶,剎那被凍住,啪嗒一聲滾落在地。
“我現(xiàn)在管不了你。”沈溯微平靜道,“但你留著它,我會傷心。”
徐千嶼一怔,她第一次聽沈溯微如此直白地剖白心跡。
但他的口吻這樣平淡,仿佛傷心就像打斗受傷一般尋常。若她真的不在乎,那也沒有什么了不起,他會如忍受傷口一般繼續(xù)忍受。
徐千嶼睫毛顫動,不知為何,胸口有種陌生的悶痛破土而出,很像是愧疚。
沈溯微緩緩起身與她對坐,一雙黑眸毫不退讓地凝望著她。
靈蝶拼命掙脫冰殼,從他背后飛出,氣急敗壞地當(dāng)頭潑下一盆水。沈溯微閉上眼,安靜地領(lǐng)受。他沒有念止水咒,任憑水澆了一頭。
徐千嶼嚇了一跳,心里胡亂想著,看來師兄果然無法對抗天山的靈蝶。
她垂下眼,在水泊中看到自己的倒影,陡然摸向脖頸,驚覺那里留下了一處暗紅的印記,衣領(lǐng)擋不住,還不如桃花留痕能讓衣袖遮住,便急了:“你快點(diǎn)幫我消掉。”
但她要求數(shù)次,沈溯微周身散發(fā)冷氣,不為所動。
水珠從沈溯微鬢發(fā)和睫毛上滴落,他的衣裳濕透,看上去并不頹喪,反倒顯出些平時(shí)罕見的脆弱,似花浸水,帶著靡艷的美感。他冷冷看著她,嘴唇輕輕一動:“親我。”
聲音輕而短促,徐千嶼懷疑自己聽錯(cuò)了,著實(shí)呆愣在原地。
但她思維跳脫,又很快理解,只要令他滿意,就可以滿足她愿望。徐千嶼立刻捧住了他的臉,將嘴唇貼上去,來回磨蹭。
沈溯微如堅(jiān)定閉合的蚌,她撬不開,剛在他的唇縫上舔了舔,便被靈蝶噴了一臉?biāo)?
徐千嶼閉眼抹水,忽而覺得這場面有些好笑,便捧著臉噗嗤笑出了聲。手指挪開時(shí),她的眼睛如被洗過一般明亮,起了逆反之心,摟著他的脖子,再度吻上來。
叫它噴去吧。
她練劍時(shí),從來不躲雨。
大約是水太冷,徐千嶼在唇齒相依中,漸漸感覺到了一種相依相存的溫暖,她又后知后覺地回想起師兄方才的話,便道:“我會叫他收回去的,原本也不想留著。”
她又笨拙地吻至唇角,一面親一面抬眼看他道:“我不想叫你傷心。”
徐千嶼確實(shí)想占有他,但卻不再像她平日渴望某種玩具那般。她不想讓沈溯微像境中被她扯破、跌落在地的那只布偶一樣,那場景令她難受。與其如此,倒不如令他始終完完整整,明月高懸,她不去染指。
想到這里,她隱約開悟什么,感到了一種令人欣慰的心酸。
徐千嶼吐字難得有些遲疑,這簡單的話,便顯得格外真摯。
沈溯微緘默地摸了摸她的臉。
在這一摸中,徐千嶼感覺春風(fēng)拂過,所有的一切,都被無地化解和原諒,她劇烈而紊亂的心跳也被漸漸撫平。
徐千嶼心想,原來這就是喜歡的感覺,這感覺很好。
沈溯微的手指撫摸至她頸側(cè),消去了那處的印記。又將兩人衣衫抖干。
徐千嶼有些餓了,凈了手,順手在盤中取了一塊梅花餅糕,手卻被人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