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這樣。”無真的聲音自芥子金珠內傳出,同時,金珠一滾,滾出了沈溯微的手心。
徐千嶼又將芥子金珠撿起塞回沈溯微手中:“可是我想師兄萬一醒了,身邊有人守著。師父,你可以擔待一下嗎?”
“他醒了我能感覺到,不必這么近。”
徐千嶼:“怕他有殺氣嗎?”
“不是。”無真滾了出來,徐千嶼又將芥子金珠塞回,然后強行將沈溯微手指合攏:“師兄,坐以待斃實在焦慮。我叫師父陪你,我出去打探一下,半個時辰便回。”
無真:。
他思考了片刻,應該如何解釋。
高階修士,尤其是男修之間,不喜歡挨得太近。
但等他想好措辭,徐千嶼早就沒影了,窗外只有搖動的花枝。
花叢之后露出華貴的裙裾繡鞋,水微微與一個粉衫丫鬟正在低聲說話,丫鬟給了水微微什么東西。徐千嶼一撥開花叢,水微微便警惕地看來:“是誰?”
“過路的野修。”徐千嶼跳出來,那丫鬟匆匆告退,與她擦肩而過。
水微微的視線落在徐千嶼的帷帽上。這女修持一把寬大破舊的木劍,但她拿劍的手白皙如瓷,手指細長,白紗之下,隱約可見窈窕身形,便有些緊張:這個人不會在她精心安排的夜宴上,搶了她的風頭去吧?
水微微閣子出來一個丫鬟,喝令道:“客人,見了小姐,不得掩面。”
“好呀。”徐千嶼懶洋洋地掀開帷帽,對著自己年輕的母親燦然一笑,隨后在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如臨大敵的神情。
還是與她針鋒相對的水微微更令她習慣,比清醒后那拘謹而無話可說的樣子討喜多了。
“我和你家小姐誰更好看?”徐千嶼含笑的目光轉到丫鬟臉上,脆生問她。徐千嶼確認這是一張生面孔,她沒有見過水微微身邊這個丫鬟,但是聽說水微微確實有個貼身侍女梅子。在她出生那年沒了。
梅子駭得答不出話,徐千嶼已是一笑,熟練地抓出一錠金拋給她。就連拋賞錢的姿勢都和水微微相同,以至于梅子反應過來時,已雙手將金錠接住了。
水微微心內大怒。這女修的氣質說不出的張揚,她穿大紅色,倒比她還像個小姐,頭上竟還有獸耳,好一個狐媚惑人。
不過她心想,仙宗中人,應該最厭妖物,便又稍稍放下心來。
徐千嶼已經扭頭去看自己的閣子。這個時節,她的房間沒修整出來,仍是客房的樣子,但房門緊閉,沒有落鎖,似乎有人:“你對面的閣子有人住嗎?”
水微微神情立變:“這是我家,關你何事。”
徐千嶼見她神情緊張,一道神識探進去,卻被里面的人擊了出來,定了定神。
東廂房內竟也個修士。他給閣子設置了禁制。
她還要走近些看,水微微緊張得一把扯住她。觀娘聽到紛爭,忙走來調和:“這是怎么了?”
“你來得正好。”水微微一見觀娘,面色冷淡下來,含些譏誚,“你這個丫鬟總管是怎么當的?她這樣的無禮客人也放進來,她惹我不快,你瞧瞧怎么辦吧。”
“你說話仔細些。”徐千嶼從觀娘肩后探出頭道,“我是老爺請來的客人,你若有種就叫你爹出來趕我走。”
觀娘賠笑,情急之下鬼話連篇:“小姐息怒。這客人多年前救過老爺的命……又行走山野,不大拘俗禮。我帶客人到那邊去。”
“什么救命?”水微微氣極冷笑,“我看她像是山上娘娘廟里的妖精,全然不會說人話。”
“交給你了。”徐千嶼幸災樂禍地拍了拍觀娘的肩膀,身形一閃,竟化為炙熱的劍光消失了。
水微微氣得胸脯起伏,看到身邊的丫鬟還呆呆捧著一錠金:“誰的臟錢你也要?還不快扔掉!”
說完她摔門進了閣子內。
梅子遭了呵斥,正要丟金錠,手上的金錠忽而化作橘紅的劍氣轟然炸開。她未來得及發出一點聲音,便化為一團黑氣,消散在風中。
觀娘聽到“哧”的一響,回過神瞧見這一幕,駭得倒退一步。
但肩膀上被徐千嶼拍上的收驚符金光一閃,庇護了她。觀娘立在廊上,臉頰被風一拂,望著風中絲縷逸散的魔氣,神色有些怔忪。
徐千嶼出現在不遠處的廊上,感知到魔氣減少,神色稍稍一松。
無真說,幻境中的人對應現實中的人,那么現實中不在的人,就多半是幻境主人捏造的。梅子早在多年前就死了,因此幻境中出現的梅子是假的,但觀娘卻是真的。
想到觀娘,徐千嶼心中有瞬間的柔和,又沉下去,她得盡早將這幻境破開。
眼下她有了另一個目標:粉衫裙的丫鬟在她前方垂頭疾步走著,發髻烏黑。方才就是這名丫鬟在花叢后與水微微秘密交談,在那之前,她和無真感知到窗外掠過魔氣。
徐千嶼無聲無息地跟了一會兒,忽而收斂劍氣,加快腳步,一腳踩住了前面丫鬟的裙擺。
丫鬟生生一頓,隨后緊張地轉過身,差點撞在了徐千嶼懷里。
“抱……抱歉。”徐千嶼扶住她,丫鬟伸手拽住裙擺,拽了好幾下,才將裙擺抽出來,又快速向前面掠去。
徐千嶼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又看看手中從她腰上摸到的令牌。水家的令牌全都分有等級,一般的丫鬟只有小片活動范圍。這般哪里都可以去的令牌,只有她和觀娘有。若丫鬟有,那必然是丫鬟總管了。
一個丫鬟總管,不至于撞到了客人,連一句場面話也不會說。
徐千嶼確認她的身份是魔,卻沒有出劍。而是將一片浮草申崇掐下,向前一飛,令它如飛萍粘到了她的裙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