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號晚上晚自習正常,簡幸本來想去早點去看看陳煙白有沒有給她發消息,結果下午四點多的時候簡茹和呂誠忽然回來了,簡幸在屋里聽到動靜疑惑地從窗戶探頭往外看,正好對上呂誠的目光,呂誠看到她笑得很開心,他拎起手里的東西晃了晃說:“快出來吃飯。”
簡幸起身出去,“什么啊?”
“你媽給你買的不老雞,”呂誠臉上全是笑,他一邊說一邊往廚房走,“吃了再去學校。”
“行了,一個不老雞現什么寶,又不是沒吃過,”簡茹拐進堂屋,路過簡幸的時候聲音不大不小地問了句:“洗手了沒啊?”
簡幸慢半拍地說:“還沒。”
“那還不去洗?”
簡幸這才“哦”一聲去衛生間。
姥姥看上去比呂誠還高興,簡幸洗完手回來,姥姥不知道從哪開了瓶可樂遞給她,“快吃快吃。”
簡幸接過可樂看了簡茹一眼,簡茹明明和她對視了,卻又在下一秒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
這時呂誠說:“喝啊。”
簡幸攥著可樂瓶的手緊了緊,瓶身受力擠壓有些變形,瓶口散出汽水的味道,幾秒后,簡幸笑了笑說:“好。”
她喝完姥姥又說:“給你媽倒點啊。”
“我不要,”簡茹口吻有些生硬,“小孩兒的東西,我喝什么喝。”
“喝點喝點,”姥姥拿起簡茹的杯子遞給簡幸,簡茹嘴上拒絕,手上卻沒阻止姥姥拿杯子,簡幸見狀往杯子倒了半杯,隨后又給呂誠和姥姥倒了點。
喝完可樂會倒氣,倒完就不要生氣了,大家還是一家人。
簡幸有那么一瞬間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小學的時候,那個時候呂誠還可以正經工作,姥姥也還年輕著,簡茹沒那么嫌棄呂誠,也沒那么怨恨生活。
那個時候別人說簡茹嘴硬心軟她還是信的。
后來……,后來她見到了光。
見過光的人還怎么能再忍受黑暗。
簡幸捏著簡茹夾給她的雞翅,默默把即將吐出的氣咽了回去。
五點的時候忽然下了一場雨,簡茹和呂誠本來還想去趟學校門口,這下只能在家待著了,簡幸正要撐著傘走,簡茹忽然喊了一聲:“我送你。”
簡幸愣了下,“你怎么送我?”
“我去旁邊借輛電瓶車,這雨也太大了。”簡茹說著拿走簡幸手里的傘去了隔壁。
姥姥站在門口樂呵呵地笑:“送,讓你媽送你。”
呂誠也在旁邊笑。
簡幸看著他們的臉,忽然覺得心里那口氣正在一點點往外泄。
血緣關系太奇怪了,總能見縫插針地控制人的情緒。
這時門外傳來簡茹的大嗓門,簡幸“哎”了一聲,從門口又拿了一把傘出去,簡茹看到她出來就把傘遞給她,簡幸坐在后面,簡茹問句:“坐穩了沒。”
簡幸說:“坐穩了。”
路上雨勢更大,人民路有些堵,簡茹就從大戲院拐了個彎轉去復興路,拐路口的時候車子忽然猛地剎停,簡幸由于慣性一頭撞在了簡茹后背上,她還沒來得及問怎么了,就聽到簡茹罵了句:“什么糟野貓!”
簡幸愣了愣,扭頭往旁邊看,只見一只被淋濕透的小野貓正在輪子旁邊發抖,簡茹聲音大,小貓明顯嚇到了,更不敢動了。
簡幸正要下車把它抱開,簡茹忽然一腳把貓踢開了,小貓本來就沒多大,被這一踢直接滾到了旁邊花壇底下,簡幸瞳仁一震,只覺耳邊嗡鳴一聲,下一秒車子駛離,簡幸扭頭,穿過密集的雨線,看著花壇一寸寸消失在她視野里。
學校這會兒人很多,有推車有學生,簡茹見狀只好把簡幸放在路口。
她問:“晚上要是還下雨就這兒等著,我來接你。”
簡幸下車以后才看到簡茹衣服全濕了,車子騎起來傘是擋不住雨的,簡幸看著她幾乎已經貼身的衣服,說:“不用,走著也不會淋到。”
“我走了,你回去的路上小心點。”簡幸說。
簡茹點點頭,撐著傘走了。
簡茹的傘很大,還是家旁邊的移動公司送的,上面印著宣傳語,傘面薄薄一層,好像擋不了什么風雨。
簡幸看著她離開的車影,良久都沒能轉身。
直到同樣的路口停下一輛黑色的車,后車座的車門打開,少年撐著藍格子傘下來,他沒立刻走,而是關上車門走去了副駕駛的位置。
副駕駛的車窗打開,簡幸看到一個很有氣質的女人,是徐正清的媽媽。
簡幸見過她。
過去很多年了,她好像還是記憶中的樣子。
溫柔,大方,一顰一笑都散發著知書達理的氣息。
徐正清微微彎腰俯身,好像在跟他媽媽說什么,他說著臉上露出淡笑,好一會兒才揮揮手關上車門。
他看著車子駛離才轉過身,轉身之際,簡幸不動聲色把傘檐往下壓了壓。
視線被阻擋,簡幸目光下垂,只看到少年腳邊帶起的水花。
她盯著,一步一步跟了上去。
路過奶茶店的時候,簡幸本來想拐進去,結果一抬頭看到徐正清拐了過去,奶茶店門口還有吳單和江澤,倒是沒看見秦嘉銘。
簡幸猶豫了下,最終沒過去,直接去了教室。
假期剛開學,很多人都沒收心,晚自習沒老師看著,整整三個小時幾乎沒安靜下來過。
簡幸也沒什么寫試卷的心思,最后翻出了歷史書預習后面的內容。
許璐看到她看歷史問:“怎么看歷史啊?”
簡幸說:“隨便看看。”
許璐好像不太信,簡幸忽然有些煩躁,擱在平時她也許會耐心解釋兩句,今天只覺得哪里都是悶的,頭也時不時突突疼兩下,她干脆合上歷史書趴在了桌子上。
許璐被嚇到了,小心翼翼問:“簡幸,你不舒服嗎?”
簡幸“嗯”一聲說:“我睡一會兒,徐班來喊我一聲。”
許璐說好。
簡幸本意只是趴一會兒,卻不想直接睡到了放學,甚至做了一個夢。
夢里也下了很大的雨,雨勢大得好像要掀翻城市,回家的巷子昏暗無光,簡幸摸索著回家,卻在快到家門口時被絆了一下。
她沒站穩直接摔倒在地,掌心摁在了一團毛絨絨卻又很僵硬的地方,忽然家門口亮了燈,好像是簡茹給她開的燈,借著門縫的光,簡幸小心翼翼往手邊看,她慢吞吞拿起手,只見手下一團野貓的尸體。
雞皮疙瘩瞬間四起,頭皮跟著發麻,周身也豎起了汗毛,她仿佛被瞬間扼住喉嚨,無法呼吸,直到頭頂驚雷,簡幸才猛地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長氣。
“簡幸?”旁邊許璐輕輕推了她一下。
像是一下子被拽回到當下,簡幸回神,后知后覺地往外吐氣,好一會兒,她才輕輕抬起頭,啞著嗓音“嗯”一聲,說:“醒了。”
許璐看到她嚇了一跳,“呀!怎么那么多汗。”
簡幸聞聲抬手抹了下腦門,一掌心的水。
冰涼的讓她想起下午從簡茹車上下來時,她摸到簡茹衣服的那一刻。
“沒事。”簡幸說著站起身,她這一起身才看到班里學生已經走得差不多。
許璐問簡幸:“你現在回家嗎?”
“回,”簡幸說,“我去趟廁所,你不用等我,我一會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