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做了個什么都不知道的手勢,表情很無辜。
任家遠嘆了口氣,三下五除二給韓越換了藥,又拿新的繃帶緊緊裹住,轉(zhuǎn)頭聲色俱厲的對韓越說:“起碼兩個星期別沾水!否則手廢掉別來找我!”
韓越把手一抽,嘶啞著嗓子大罵:“廢了就廢了,關(guān)你他娘的屁事!那邊有人巴不得老子手廢掉呢,我操!”
任家遠哭笑不得:“韓二你清醒一點,手是你自己的,你在跟誰賭氣啊?”
韓越根本聽不進去,他情緒已經(jīng)太激動了,眼底通紅,臉色又發(fā)灰,要不是幾個人攔著,他肯定又要沖進去把楚慈從床上拎起來大叫大罵。
那個副官看起來十分擔心,手機摸出來又塞回去,摸出來又塞回去,重復(fù)了好幾次。任家遠拍拍他問:“你在想要不要告訴韓老司令?”
副官點點頭,任家遠嘆了口氣,說:“你要是讓韓家人知道這件事,保管韓越回頭就活宰了你。你別看他現(xiàn)在一副發(fā)瘋的樣子,腦子清醒著呢,要不他怎么會空手去抓那刀子?他不去抓才是真正的不清醒。你們幾個就別跟著摻和了,人越多他鬧得越兇。你們先去樓下該吃飯吃飯該站崗站崗,一會兒有事情了再去叫你們。”
那幾個人也都鬧了大半天了,早就害怕得要命,一看韓越?jīng)]有反對的表示,就都順勢說要下樓去吃飯,飛快的腳下抹油溜了出去。
等到客廳里只剩下他們兩人了,任家遠才帶上門,低聲問:“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從哪找到楚工的?”
韓越一張口,看樣子又要發(fā)火,任家遠臉色一沉,冷冷的打斷了他:“少他娘的在那裝!你就敢在人昏睡著的時候抖威風,有種我現(xiàn)在就去把楚工叫醒,我看你還敢不敢當著他的面罵!”
韓越一下子站起身,指著臥室的門:“你去叫啊,去叫!”但是說話聲音已經(jīng)低了好幾個檔次。
任家遠往對面沙發(fā)上一坐,啪的丟出一包煙來,不耐煩的道:“好了別發(fā)瘋了,難看不難看啊?趕緊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從哪找到楚工的,還有那個上刑場是怎么回事?”
韓越全身都在哆嗦,用一只手好不容易摸出根煙,顫顫巍巍的點燃了,深深的吸了好幾口,才慢慢冷靜下來。
其實他剛才那樣失態(tài),任家遠也不是不能理解。楚慈兩年前剛剛離開的時候,韓越整天驚慌失措,一點風吹草動都讓他整夜整夜睡不著覺。人是不能天天嚇的,一次兩次還好,天天嚇就不害怕也不恐慌了,反而會在心里形成一種焦躁和暴烈的情緒,韓越就是個典型案例。
楚慈走后差不多一年,他情緒已經(jīng)壞到了極點,很小一件事情都能讓他火冒三丈。那段時間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楚慈兩個字,一提他就砸東西罵人,非常的可怕。
在韓越看來,楚慈當初走掉的行為等于是把他給拋棄了,不要了,就像垃圾一樣隨手扔了。這對韓越來說簡直就是點燃了一顆炸藥,然后活生生塞進了他肚子里,還不準他爆炸,硬在他肚子里憋了兩年。
現(xiàn)在找到楚慈了,那顆炸藥積蓄了兩年的怒火和絕望,一下子連本帶利爆發(fā)出來,其威力足以把周圍的一切都炸成碎片。
韓越哆嗦著抽完了大半只煙,才斷斷續(xù)續(xù)把侯瑜告訴裴志的事情說了,又把楚慈的病危通知書找出來扔給任家遠看。
任家遠比韓越專業(yè),一看那病危通知書,頓時雙手都涼了,半晌才搖頭道:“我沒有什么能說的……現(xiàn)在就是熬日子了,能熬一天是一天,你要隨時做好準備。”
韓越一開始還抱著一點幻想,看任家遠也這么說,頓時就撐不住了,眼底立刻有些紅絲泛上來。
“我說你不如就把楚工留在醫(yī)院里,侯宏昌他們家來不及的,真的,他根本熬不到上刑場。”任家遠把病危通知書推回韓越面前,動作十分沉重,就仿佛那張薄薄的紙重逾千斤一般,“家里的醫(yī)療設(shè)施畢竟不如醫(yī)院,你要是真打算對侯宏昌他們家宣戰(zhàn),那肯定要牽連司令夫人,這是一場非常危險的戰(zhàn)斗,你肯定沒有精力好好保全楚工。他現(xiàn)在的情況十分危險,隨時有可能……你知道的。”
“我為什么要保他?老子才不保他呢!”韓越把打火機重重一摔,厲聲吼道:“你知道他在醫(yī)院里跟我說什么嗎?他說他這輩子根本沒喜歡過任何一個人!他根本就……根本就……我做了這么多事情,被他當垃圾一樣扔來扔去,他根本就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說到最后幾個字的時候,韓越聲音突然一下子低下去,恍惚竟然有些哽咽。
任家遠沉默著坐了半晌,只聽見韓越抱著頭,把臉深深埋在掌心里,發(fā)出一種非常細微,幾乎很難聽見,卻又確確實實存在的抽噎聲。
“……韓二,其實吧,有一件事我挺疑惑的,”任家遠咳了一聲,緩緩的道:“你看你今天叫楚工自裁,他二話不說就拿刀捅自己,那是一點遲疑都沒有對不對?我們都知道他是真的一點也不怕死,他可能早就了無生趣了,但是他為什么在貴州的時候還會被人脅迫呢,他還有什么好害怕的?人家逼他回北京,他就回北京了,人家要秘密審判他,他就在醫(yī)院里一天天的熬日子,你不覺得奇怪嗎?他為什么不早點找個機會自裁算了?”
韓越一下子僵硬了,一點一點的抬起頭來盯著他。
“我就是覺得疑惑,他這么希望自我了斷的人,為什么非要等到你來,才在你面前拿刀自裁。”任家遠咳了一聲,說:“我可不覺得他是愛上那把刀了,非用那把刀自裁他才走得踏實。”
韓越幾乎整個人都石化了,一動不動的坐在那里。
任家遠又抽了根煙遞給他,他條件反射的伸手去拿,結(jié)果手指一抖,香煙咕嚕嚕滾到了桌面上。
“你……你也別想太多,我就是隨口這么一問,”任家遠有點害怕了,拿手在韓越面前晃了晃,又試探性的叫:“韓二,韓二?你可千萬醒醒,過會兒侯宏昌他們家人要是打上門來,你可怎么辦?”
韓越猛的一個激靈,就像是突然從夢境中驚醒一般,突然一口氣喘不上來,激烈的咳了起來。
這一咳簡直是驚天動地的,任家遠慌忙撲過去給他拍背,被韓越勉強搖手制止了。
“我……我不能把他送醫(yī)院去,”韓越又咳了幾聲,好不容易把那口氣順過來,整個人也一下子完全的冷靜了:“侯宏昌他爹媽是狠角兒,一看人不行了,為了得到供詞什么毒辣手段都能使。我得把他留在我看得見的地方,侯家人要干什么,那得沖我來。楚慈他……他喜不喜歡我,我是不知道的。不過我喜歡他,這個我老早以前就很清楚。”
任家遠聽得心驚膽戰(zhàn),半晌才遲疑著問:“……那胃癌晚期,已經(jīng)擴散了,你還能有什么辦法嗎?”
“我不知道,”韓越把臉深深埋進手掌里,聲音聽起來竟然有幾分脆弱和絕望,“這個我一點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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