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們這樣選課,終究要多花些心力。”
夢先生從石凳上起身,來到亭邊。
石亭建在山巔,往前便是懸崖,霧氣在深淵中綿延成無邊云海,朝日初升,光芒灑下來,在云海洇開無限金紅。
夢先生一身廣袖藍衣,在晨風中微微拂動,只見他抬頭望著輝煌的黎明,輕輕嘆了一口氣。
“學宮最初原沒有二十門課這樣的規(guī)矩,弟子在學宮中所待的年數(shù)亦可自行抉擇,那時,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弟子或彈劍而歌,或醉而論道,何等逍遙自得。”
林疏靜靜聽。
“只不過現(xiàn)在這飄搖世道,狼煙欲起,容不得你們再對酒而歌,逍遙無為。”夢先生攏手,緩緩道:“你來上陵夢境,我是夢中人,可整個上陵學宮,也不過是亂世之中一場大夢罷了。我只盼你們各自勤勉用功,來日或匡扶社稷,或獨善其身,也就心滿意足了。”
約莫是見林疏長久沒有答話,夢先生轉(zhuǎn)過身來,依舊溫溫和和地笑道:“不過,你還小,又是這樣的性子,不必考慮這些。”
林疏想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走罷。”夢先生道,“今日原是我多。”
離開幻境前的一刻,林疏看到夢先生再次轉(zhuǎn)身回到懸崖邊,望著茫茫云海。
他覺得夢先生愈來愈不像一個幻境里的系統(tǒng),而是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夢先生自詡為“夢中人”,果然貼切。
一個系統(tǒng),豈會像他這樣一邊愛護學生,一邊憂國憂民——這都是即使林疏身為一個人,也做不到的事情。
夢先生所說的亂世、大夢、社稷,于一條經(jīng)常選擇自閉的咸魚而,并掀不起什么波瀾。
所以林疏仍是過著非常普通的生活。
離開夢境后,他去了合虛天后山杜若真人的靈藥園。
杜若真人正沉迷于伺弄仙株,遞給他一份記錄園中靈藥的詳細照料方法的冊子后,便又繼續(xù)擺弄她面前的一棵小樹了。
靈藥園里的委托是上午完成,每天大約花一個時辰,但每日晚上要額外來一次,記錄植株的狀態(tài),這樣一來,林疏的日程便大致確定了——每日早起,練習吐納法和鍛體訣,去琉璃天吃早飯,再去虛天后山靈藥園伺候花草,伺候一個時辰后正是合虛天各個宮殿開課的時候,一整天的上課過后,再去一趟靈藥園,然后去琉璃天吃晚飯,吃完,去藏書閣整理書籍,回碧玉天,溫習功課,吐納,睡覺。
繁忙得很,不過一旦繁忙起來,畢竟大大減少了和人的打交道的時間,比起上輩子的學校生活,實在是舒服了很多。
兩天后才會開課,林疏沒有事情做,靠從藏書閣拿來的典籍打發(fā)了一個白天的時間。
晚上,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整個竹苑里的燈,越若云先滅,越若鶴后滅,然后林疏自己吹滅蠟燭準備睡覺。
這個時候,凌鳳簫的窗戶還亮著,不過不是燭光,大小姐自然不用蠟燭,用夜明珠,待到要睡的時候,將夜明珠收進匣子里,就算是熄燈了。
而等他次日寅時末醒來,按上輩子的說法叫做凌晨四點和五點之間,從窗戶往外看,凌鳳簫已經(jīng)在外面練刀了。
林疏被這人搞得內(nèi)心不安,非常類似于高考前的那段時候,走在教室的走廊里,聽到旁邊的同學聚在一起,說“昨晚熬夜到xx點”“昨晚多做了一套卷子”。
因此,第二天晚上,他沒有按慣常的時間睡覺。
亥時,看到凌鳳簫的窗戶還亮著,他開始打坐,呼吸吐納,入定了一個時辰才醒來。
凌鳳簫那里還亮著。
他繼續(xù)再次入定。
再醒,還亮著。
林疏:“......”
這是什么人啊。
林疏困了。
他最后一次看了看凌鳳簫的窗戶,決定不和這人耗著,回歸咸魚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