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這句,就見大小姐微微蹙了眉。
林疏自覺反省有沒有說錯話。
他覺得沒有。
還好,短暫的蹙眉后,又緩緩舒展開來,凌鳳簫恢復了正常的表情,道:“你從小與世隔絕,不通曉世情......也無妨。”
林疏:“嗯?”
就見大小姐又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回去吧?!?
由于學宮出事,大部分弟子都不得不待在竹舍中,從合虛天回到碧玉天的路上,人跡寥落,滿目深秋寒意。
一片清冷寂寥中,凌寶塵大約是看氣氛太過冷清,道:“雖現在無人走動,演武場卻熱鬧呢?!?
大小姐回她:“儒道院又來演武場鬧事?”
凌寶塵道:“正是,他們被勒令待在竹舍中,無法當面論辯,便一股腦要進演武場,夢先生心軟,又把他們放了進去,眼下謝子涉那一派主戰,平如寧一派主和,眼下正吵得不可開交,演武場幾乎亂成鵝窩?!?
大小姐道:“謝子涉師承鐘相,平如寧師承屈公,是戰是和,朝中也吵得厲害。”
凌寶清道:“寧可戰敗——我也決計不愿看見朝廷茍且求和。”
凌鳳簫淡淡道:“守山人一旦飛升,南夏勢單力孤,議和亦難?!?
凌寶塵嘆了口氣,也不再說話。
聽他們話中的意思,南夏此刻確實是風雨飄搖之際——現在還有“守山人”坐鎮,一旦守山人飛升,情況便會更加惡劣。
林疏對此不知道作何評價,他在現代雖說游離在人群邊緣,但也算是在和平年代長大,對這種場面并沒有過切身的感受。
凌寶清道:“那要如何?”
凌鳳簫道:“山莊還在一日,你們便安心習武。”
林疏聞略有些不安,若果真會有亂世,沒有修為傍身,畢竟使人心虛。
雖然大小姐說他不必關心經脈的問題,但是,凌鳳簫并不會時時在他身邊,像是藏書閣中遇到的活死人——若是凌鳳簫沒有及時相救,世上還有沒有林疏就有待商榷了。
故而,幻蕩山必定要去,即便沒有改換經脈的秘籍,也要嘗試尋找能夠自保的功法。
正想著,又到了要上臺階的地方,雨后,石階上生了一層青苔,很滑,凌鳳簫再次牽住了他的手腕,自己先上一步臺階,然后等林疏上來。
有了此舉,林疏自然沒有了任何滑倒的風險,只是心里感到一絲絲不對。
大小姐照顧自己,實在是無微不至。
想起他剛來到上陵學宮,凌鳳簫帶他去碧玉天,遙遙在前面領路,并不理睬他能不能跟得上,似乎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真是世事無常。
回了碧玉天,凌鳳簫說幻蕩山中有一道幻境最難度過,房里存了一本上古時記敘各類幻境的孤本,要去給他一看。
凌寶塵與凌寶清對了個眼神便向大小姐笑嘻嘻告辭了,只留下林疏一人被帶去輔導功課。
平日都是凌鳳簫來他的房里,大小姐的閨房,林疏是沒有進過的。
穿過花團錦簇的牡丹叢,來到門前,凌鳳簫推門,讓林疏先進。
——大家的房子,明明是一樣的外表,里面卻自成天地,并不是林疏憑空能想象出來的。
只見四壁晶瑩生輝,正對門口這一面,掛了一幅百鳥朝鳳,點綴諸多明珠,西面墻上,仙草如瀑,東邊則是流光溢彩的多寶格,房中桌椅等等陳設,雅致華貴自不必說,連接臥房的小門處置了一座紅紗屏,隱隱能看到里面高床軟幔,整個房間滿溢著有錢的氣息,和林疏的毛坯房大不一樣。
香爐里白煙裊裊,房間香氣浮動,若說是蘭香,未免過于疏淡,說是檀香,又并沒有那樣的凝實沉重,正是常會在大小姐身上嗅到的那種縹緲冷香。
他走進以后,凌鳳簫接著進來,卻是略有些不自然道:“寶塵她們改成的屋子,我并不喜歡這樣?!?
林疏道:“很漂亮?!?
像大小姐這樣漂亮的姑娘,無論脾氣如何,終歸就該住這樣漂亮的屋子。
“你喜歡?”大小姐道,“你的房間確實太素淡。”
林疏:“不必了?!?
房間里被寶塵那幾個女孩子收拾一番,已經很好,再富麗堂皇一些,恐怕就違背了師門的訓誡,要把老頭子從棺材里氣出來。
大小姐輕輕笑了一下,也沒有說別的,來到小門,道:“進來吧?!?
林疏有點忐忑。
第一次進女孩子的臥房。
大小姐的臥房里,設了一處書柜,書柜前有桌案,對面則是個很大的銅鏡,銅鏡旁又有一個略小的多寶架,看起來像是梳妝臺。
凌鳳簫先在鏡前坐下,自架上取下一個木盒。
林疏靜靜看大小姐補妝。
朱紅胭脂點上嘴唇,輕輕涂開。
但見鏡中之人一身紅衣,烏發如墨,明眸皓齒,顧盼生輝。
林疏自忖是沒見過這樣漂亮的姑娘的。
書上說美艷不可方物,不過如此。
大小姐從鏡中看見他看自己,畫著眉黛的手略停了停,笑道:“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