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就見大小姐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睛。
古人有畫龍點睛,雖然有所夸張,但確實不假。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凌鳳簫整個人就那樣濃墨重彩地鮮活了起來——只不過眼里有幾分剛醒之人的恍惚,并不像平日那樣高高在上。
然后,大小姐看向了兩人牽著的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林疏試圖趁機抽回手。
大小姐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不放。
林疏:“......”
好吧。
大小姐想牽多久就牽多久。
然后,就見大小姐看向房中。
以大小姐的聰明,必定立刻就能猜出是什么事情。
但這人卻沒有立即提起,而是支起身子,靠在床背上,溫聲道:“地上涼,到床上來。”
林疏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大小姐既然已經下了命令,就只能受寵若驚地坐在床邊。
大小姐還沒有完全恢復,黑發披散,略有幾分慵懶,牽著他的手,問:“你還是拿了聚靈丹?”
林疏:“?”
大小姐,你怎么知道聚靈丹?
他警惕了起來,道:“嗯。”
大小姐問:“疼嗎?”
他道:“不疼了。”
大小姐望著他,半晌道:“是我不好。”
林疏道:“沒事。”
大小姐笑了一下,沒說什么,看神情,似乎有些出神。
過一會兒,道:“我小時候犯病時,疼了一百多天。”
這樣的靈力失控,在經脈里亂竄,必定是疼的,林疏知道。
而小孩子的身體,經脈尚柔嫩,容不得太多靈力,更要疼上十分。
大小姐確實是有常人難以企及的天賦,可因為這個,吃過的苦,亦是尋常人無法想象。
“直到后來桃源君過來,以自身靈力化解我身上的離火之氣,才好了起來。我因此認得了桃源君,也見過他的劍法。但母親并不愿告知我到底怎樣找到了桃源君這樣的人,桃源君又為何愿意給我傳功。你忘了往事,想必也不知道。”
林疏:“嗯。”
——何止是往事,他連桃源君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只知道這人也會《長相思》,是劍閣中人。
“桃源君是隱逸高潔的前輩,又有不凡的武功修為,我很敬慕。他要走時,我失落得很,問他何日才能再見。桃源君說,待有緣時,自會相見。”
——待有緣時,自會相見,這也是桃源君留給小傻子的那封信上的話。
只是,有緣此事,畢竟過于玄妙,因此林疏只把它當神棍語看。
“我母親問,若我再次發病,又當該如何。桃源君對我說,他將一人托付于我,待我再長大些,必會與她相見,到那時,這病自會迎刃而解。”凌鳳簫笑了笑,道,“我卻沒有想到,消解我的靈力,卻要讓你吃苦頭——我倒寧愿自己昏迷不醒了。”
林疏道:“無妨。”
他并不是怕疼的人,大小姐卻不能出事。
而且大小姐這么漂亮的女孩子,若是一直睡著,實在太過可惜。
他道:“我去斜風細雨苑告訴她們你已經醒了。”
大小姐卻輕輕道:“不去。”
說著,推開流水一樣的紅綢錦被,靠了過來,眉眼彎彎對他道:“過一會兒再去。”
林疏不解其意:“?”
大小姐道:“自桃源君和我說過以后,我便惦記著你,你卻全忘了,該罰。”
林疏一邊有點心虛,覺得自己畢竟是因為小傻子落水淹死,占據了小傻子的身體,一邊又想,假若這具殼子里還是原來的魂,大小姐恐怕就要真的面對一個臟兮兮的、智力有疾的傻子了。
——到那時候,恐怕還是要剝了他的皮。
可是,那就又牽扯到一個問題。
正如大小姐所說,桃源君是光風霽月,隱逸出塵的仙君,又怎么會收一個經脈根本不通的小傻子做徒弟呢?
林疏是想不明白的,只能作罷。
大小姐卻又不悅道:“你竟然走神。”
林疏摸了摸鼻子:“想桃源君。”
他回過神來,想大小姐之前說了什么。
——說要罰自己。
他道:“你要罰我什么?”
大小姐挑挑眉,打量了他一會兒,又道:“念在你可愛的份上,雖該罰,但不罰了。”
善變。
林疏歪了歪頭,道:“多謝大小姐放過。”
大小姐笑了出來,忽然伸手從背后虛虛環住了他,原是一只手與一只手牽在一起,現在另一只手也覆了上來,將他的五根手指捏來捏去,也不說話。
林疏因為這過于親密的接觸,呼吸有些不穩,但是因為前幾日趕路,兩人一直是這樣的姿勢,也沒有做出過激的反應。
——大小姐說因為他可愛,便不罰了,他雖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可愛,但大小姐的漂亮確是真的。那么他看在大小姐漂亮的份上,也愿意提供自己的手指讓她玩。
他稍稍側過頭去看大小姐,覺得此時的大小姐半闔著眼睫,凌厲鋒銳之氣盡去,很安靜,很平和,一點兒都看不出河豚的樣子。
他于是趁著大小姐心情好,試探問:“我去幻蕩山的那些天,你在做什么?”
大小姐道:“去皇城一天,然后......”
說到“然后”這個詞后,忽然就奇異地消聲了,過一會兒,林疏才又聽見聲音:“然后便來找你了。”
林疏覺得這個時間有點不對。
光是學宮去幻蕩山,路上就花了兩天。
通天階和萬丈迷津并沒花去多長時間,至多一兩天,而玲瓏洞天則耗了十幾天。
大小姐若是去皇城一天后,就來找了自己,那他們早該見面了,而不是自己下了幻蕩山,又去了萬鬼淵,這才和大小姐重逢。
大小姐看著他,忽然笑得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