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嗯。”
他沒有爹,不知道有爹的人怎樣想。
凌鳳簫雖然和皇帝只見過幾面,但還是有一些感情在的,算是親人。
但是親人生命垂危,終歸不是一件會使人高興的事情吧。
大約過了一刻鐘,殿門大開,蕭靈陽走了出來,但竟沒注意到他們,扶著殿門旁的柱子,喘了幾口氣。
他面色有些蒼白,腳步也有些踉蹌,林疏覺得可能是即將繼承皇位,有點絕望。
凌鳳簫咳了一聲。
蕭靈陽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看了看這邊,看到凌鳳簫,有點不自然地垂下眼:“姐。”
凌鳳簫走過去:“父皇還好么?”
“父皇……還好,”蕭靈陽道:“剛才很有精神,現(xiàn)在有點不行了,我覺得是回光返……”
凌鳳簫冷冷看了他一眼:“慎。”
蕭靈陽沒說話。
林疏看到他的手指正有一下沒一下刮著柱子,是很焦慮的一種動作。
凌鳳簫顯然也注意到了:“你怎么了?”
蕭靈陽搖頭,逃一樣地溜了,溜得飛快。
林疏:“……”
凌鳳簫:“該打。”
他走進殿里。
皇帝躺在床上,面色衰敗,呼吸濁重。
方才他不許任何人入內(nèi),現(xiàn)在蕭靈陽已經(jīng)出殿,禁令解除,侍女們魚貫進來,皇后也站在了屏風后,綽約的一個影子。
這可能就是性別上的不同了,林疏想。
凌鳳簫穿著女裝,固然可以擁有與皇后相差無幾的樣貌,但卻終究只能是霸道凌厲的大小姐,不會有這樣端莊豐潤的儀態(tài)。
蕭韶隨時可以去魔界登基,而皇后只需一個屏風后珠簾下影子,就是母儀天下的模板。
她就那樣站著,不動,只看著。
皇帝的眼睛睜開了,渾濁的眼神望向凌鳳簫,咳了幾聲,聲音像拉壞的風箱:“……鳳兒?”
凌鳳簫走近,跪在他床頭:“父皇。”
皇帝顫顫巍巍伸出朽木一樣的手,似乎在比劃凌鳳簫的輪廓。
“你……這么大了。”皇帝道:“像阿錦……年輕時的樣子。”
說到“阿錦”這么一個字眼,皇帝忽然梗了一下,艱難地向四處望,然后整個人的神態(tài)都混亂起來:“阿錦……阿錦呢?”
錦,這個字,林疏聽過的。就在三個時辰前,鳳凰莊主說了一個人,“錦妹”,按照語境,這個“錦”,只得就是皇后。
可皇帝喃喃地念著“阿錦”,皇后卻始終就站在那里,不動,亦不上前。暗香裊裊流動,白色的煙淌過她身邊,纏綿地繞一會兒,繼而輕輕散了。
直到凌鳳簫望向那里,輕輕道:“母后?”
皇后緩緩步出屏風后。
她衣服質(zhì)地如同西天的煙霞,隨著步履,鳳冠的流蘇輕輕晃動,華衣曳地,像夕暉中的云,或鳳凰尾羽最末端的流金。
卻看不清神情,仿佛隔了一層霧。
皇帝的眼睛死死盯著她的方向,流露出如癡如狂的神色。
凌鳳簫退后。
顫顫巍巍地,皇帝握住了皇后的手。
從神情和語調(diào)來看,他已經(jīng)非常不清醒。
皇后低頭看他,神色似乎只是淡淡。
這樣的情形,無論如何,不是后輩所能看的場景。
凌鳳簫帶林疏退出殿門,將其輕輕掩上。
掩上的那一瞬間,他聽得一句。
“阿錦,我……對不住——”
對不住?
對不住什么?
聲音戛然而止。
過半炷香的時間,忽聽得殿后喪鐘連敲九聲。
另有令官一聲唱嘆。
“陛下駕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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