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前有些模糊了。
他不知道為什么外面的所有人都不懂得真正的蕭韶。
明明,這是一個很好懂的人。
甚至是一個還沒有長大的人。
他有了天下第一的修為,陸地神仙的境界,宏圖霸業(yè),觸手可及,可他只是在想,會不會失控,會不會迷路,會不會為禍人間。
他沒有什么欲求,只是想收拾好這片于他有恩的舊山河,而后歸去,歸于山川湖海。
可別人想要他去筑千秋功業(yè)。
林疏伸手環(huán)住了蕭韶的肩背。
他問自己。
那你呢?
你是要他從心所欲,還是要他活著?
他想了很多,最后告訴自己,蕭韶自己想要就好。
其它的,沒有什么。
“我……”他聽到蕭韶的聲音:“其實沒有想過那么多。”
“我知道。”林疏道:“我也沒有想過那么多。”
蕭韶“嗯”了一聲。
“兩軍交戰(zhàn),對壘廝殺,算是勝得磊落。若能這樣全勝,我朝一統(tǒng)天下,算是名正順。”蕭韶道:“但我想,這樣一來,不知要花多少時日……若我一人對千軍萬馬,又會如何。”
林疏道:“你愿意就好。”
就聽蕭韶笑了一聲,抱著他,不再說話了。
也不知抱了多久,分開時,林疏抬頭看蕭韶,恍惚間見他眉目溫柔,依稀回到當(dāng)年桃花源里的模樣了。
一個晃神間,蕭韶微微蹙了眉。
“你哭了。”他說。
林疏心下茫然,去摸自己的臉頰,碰到兩行正往下滑落的眼淚,尚有余溫。
他自覺心中無甚波瀾,不知這眼淚是因何而落。
蕭韶又說了些啾啾語:“見你落淚,我也好疼。”
對于這種話,林疏是左耳進(jìn),右耳出,不打算理他的。他轉(zhuǎn)身不看蕭韶,看遠(yuǎn)處洧川,心說你那個什么的時候也不知道把我弄哭了多少次,怎么不見有一點疼,反而以此為樂?
身后紅影一晃,步搖聲響,大小姐現(xiàn)身,從背后把他抱住了。
此人狡猾至極,知道用大小姐的身體會更加美艷動人,撒嬌示弱也更加方便而無所顧忌。
林疏和大小姐打打鬧鬧哼哼唧唧玩了一會兒,然后一起看著遠(yuǎn)方發(fā)呆。
看著看著,就見遠(yuǎn)處天際黑壓壓漫上了一條線。
城樓號角齊響,肅重音調(diào)攝人心魄。
大小姐帶林疏翩然躍起,幾個起落,來到洧川帥帳前。
探子一批批飛馬來報。
說北夏二十萬人馬,十萬騎兵云云。
又說以雁行陣奔馳前來,半個時辰內(nèi)騎兵必至前線。
又說北夏太子親征,士氣大振。
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軍橫眉豎目,火速下令,洧川守軍成飛龍翼軫陣,與北夏騎兵對沖,即刻結(jié)陣,不得延誤!
傳信校尉道:“是!”
隨即撩開帥帳,欲往下傳令,再以行軍號角號令全軍。
但見凌鳳簫上前一步:“且慢。”
老將軍步出帥帳:“殿下,情勢緊急,不可拖延!”
凌鳳簫恍若未聞:“傳我令,按兵不動。”
老將軍:“這……萬萬不可!速結(jié)飛龍翼軫陣!”
凌鳳簫將虎符猛地拍落案上:“虎符在此,三軍聽令。”
老將軍目眥欲裂:“……殿下!”
傳令兵縱使有千般難受,也只得按照鳳陽殿下的命令,傳令三軍,按兵不動。
而此時北夏大軍壓境,遠(yuǎn)遠(yuǎn)望去,如同黑云壓城。
數(shù)萬士兵騷動。
馬蹄疾踏,大地震動。
天地蒼茫,四野**之間,只見一襲紅衣緩緩而前。
黑霧彌散,無愧刀出現(xiàn)在凌鳳簫手中。
這些天來,林疏每次看見無愧,它就要比上一次妖異一分。到如今,通體漆黑,纏繞血霧,血光流轉(zhuǎn)間,邪氣宛若實體,整把刀仿佛深淵中的上古邪獸,使人震怖。
但凡修仙之人看到它,都會害怕自己因這邪氣走火入魔。
但日夜與它在一起的凌鳳簫,卻仍然一切如常。
在今日,林疏也終于明白,凌鳳簫之所以能鎮(zhèn)得住這把妖刀“無愧”,是因他一生行事,確確實實——問心無愧。
馬蹄聲愈來愈重。
黑壓壓二十萬兵馬,另有無數(shù)巫師、活尸,宛如漆黑的洪流,浩蕩奔騰。
后方還有一個牢不可破的方陣護(hù)衛(wèi)著北夏的主帥蕭瑄。
而凌鳳簫一襲紅衣獵獵,于這萬古荒原中孑然獨立。
林疏聽到老將軍瞠目結(jié)舌道:“這……螳臂當(dāng)車!”
老將軍又看向林疏:“閣主,你快些將她攔下!”
林疏沒有回應(yīng)。
他只是看著這一幕,眼中也只有這一幕。
這一日,千軍萬馬避紅袍。
作者有話要說:蕭瑄:我操。
最后一句化用自南北朝一句查不到確切出處的話“名師大將莫自勞,千軍萬馬避白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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