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來得太突然了。
樂知時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筷子剛夾起的一只蝦掉回碗里。
林蓉沒太聽明白,“不去是什么意思?”
“我不出國。”宋煜十分平靜,“我要參加高考,而且我已經想好以后要做什么,學習什么專業,所以我不想浪費時間去摸索別的。”
樂知時在疑惑中結束這頓晚餐。
相比較而,父母的態度似乎更隨意一些,在宋謹的心里,聽到宋煜自己對未來有所規劃,比聽到他從自己給出的選項中擇一而選,更令他滿意。
林蓉一向不把教育重心放在成績和前途上,她明白宋煜是個成熟的孩子,給他最好的愛就是尊重。
只有樂知時不理解,所以坐在沙發上發呆,手一下一下地擼著橘子的毛。橘子今天格外乖,沒有從他懷里跑掉。
當然,這份不理解里有稍稍滯緩的開心,因為這意味著他們的距離一下子從大洋彼岸,縮回到他能夠接受的范圍了。
直到宋煜站到他的面前,樂知時才回神,抬起頭。
“跟我出去一趟。”宋煜扔過來一件外套,獨自朝玄關走去。
暮春,夜晚的溫度很微妙,樂知時穿著宋煜給他的外套,遲來的藥效好像終于發作,不那么難受了。騎車穿梭在沉沉夜幕中,風軟軟地撲上來,裹住身體,好像在溫水里游泳,路燈泛下光的漣漪。
騎過一個不小的湖心公園,許多人在夜色里散步。宋煜在一個燈光明亮的便利店前停好單車,進去買東西。樂知時很聽話地在外面等他,像小時候一樣。
小時候樂知時非常貪吃,每次進到便利店就走不動路,見到什么都想買,但便利店大部分都是他不能吃的東西,不給買就忍不住哭,讓大家都很難辦。
后來宋煜想了一個辦法——責令樂知時站在便利店的落地玻璃窗外,固定一個點,不許動。進店的宋煜會以最快的速度買到需要的東西,過程中還會不斷回頭檢查。如果樂知時足夠聽話,他會獎勵他一個冰淇淋。
這次也是一樣,但因為小時候的事過去很久,樂知時也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需要督促的小孩,這種不成文規定已經很久沒有實施,所以從宋煜手里接過甜筒時,他還感覺有些陌生。
甜筒帶著冰柜的冷氣,宋煜的指尖也是涼涼的。
“恭喜你。”宋煜引著他,走到一個長椅前坐下,“期中考試進步的獎勵。”
盡管這話說得沒有那么多恭喜的情緒,獎品也只是一枚甜筒,但樂知時的快樂是顯而易見的。他低頭撕開包裝,發現這個口味自己過去沒有吃過。
白桃烏龍口味,包裝紙上這樣寫。
“你只能吃一口。”宋煜的語氣又變得有些無情,“感冒了不能吃太多。”
樂知時沒太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他發現這個甜筒和別的甜筒不大一樣,撕開后的第一反應甚至有些失望,因為頂上沒有花哨的巧克力和果仁碎屑,而是覆蓋著一層白白的、半透明的果凍,樂知時咬了一口,牙齒冰得有些酸。
原來是一層桃子味的果凍。
他后知后覺地想到宋煜的話,“只能吃一口?”他看向宋煜,眉頭皺起,“可上面這層不是很好吃,我都沒有吃到冰淇淋部分,等于根本沒吃。而且沒有人會因為一個冰淇淋加重感冒。”
只有在吃上,樂知時會格外思路清晰,據理力爭。
宋煜最后還是妥協了,他靠在長椅上,望向不遠處的湖。
湖上泛著一層不明顯的水霧,有一對戀人在路燈下接吻。他又看了看樂知時,發現他真的在非常認真地吃冰淇淋,咬一口,還要用眼睛看里面的內容。
吃完了那層果凍,樂知時覺得很一般,他試探性咬了一口淡粉色的冰淇淋膏體。
意外地非常好吃。
他轉過臉看向宋煜,眼睛都亮了亮,“奶茶味的。”
“什么?”宋煜扭頭看他,表情有些迷茫。
“這個冰淇淋是奶茶味的,像烏龍瑪奇朵。”樂知時語調都上揚許多,“你要不要嘗嘗?”他舉著冰淇淋,遞了遞,沒有像小時候那樣,想給他吃什么就塞到嘴里。
但遞完之后,樂知時又想到宋煜是不愛吃甜品的,于是撤回自己的分享欲。
收回手的那一刻,宋煜捉住了他的手腕,牽過去,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冰淇淋,就抿了一下。
湖邊,調皮的小孩擲出一枚石子,路燈下相疊的情侶拉開距離,湖中心的月亮訝異地擴散開來,變成萬千枚閃亮的碎片。
樂知時收回了手,手腕發紅。
宋煜沉默了幾秒,給出一個評價,“不難吃。”
兩個人靜靜坐著,樂知時一邊吃,一邊剝下甜筒殼放到一邊,吃得很費勁,但最后還是很滿足,仰靠在椅子上,“我覺得我的病好了一半了。”
宋煜沒有嘲笑他的幼稚,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紙,遞過去。樂知時有些懵,接過這張有些發皺的紙,在路燈下仔細辨認,才發現是他之前寫下的留學計劃表。
“怎么會在你手里?”樂知時激動地差點口吃,奪過紙想再次揉成一團,甚至像電視劇里演得那樣,直接吞掉銷毀。
“我都背下了。”宋煜直接打破他的幻想,“上次你把我的書拿走,我去你房間拿,你不在,桌子又亂,我翻了一下,就不小心看到這個紙團了。”
“不小心?”樂知時對他的措辭提出了非常直接的質疑。
“是的。”宋煜臉色不變,甚至給他提供建議,“而且,不想被人發現的秘密就應該及時銷毀。”
他成功地說服了樂知時。
的確,自己當時就應該直接把這個廢棄的計劃撕得粉碎。
“為什么要放棄?”“為什么你不出國了?”
兩個人異口同聲,搶到了一起。
宋煜不說話了。兩個人都等了片刻,樂知時先開口,“我本來……”
他思考了一下,很直接地說,“你要出國,我不想跟你分開,所以也想出去。”
聽到這句話,宋煜放在長椅上的手握住椅子邊緣,一只鳥飛過湖邊,翅膀在水面掠過,留下痕跡。
垂了垂眼,樂知時繼續道,“但是我沒有錢,我平時攢的零花錢連英語考試的報名費都不夠,所以就寫了一個學習和兼職存錢的計劃。”
“但我后來發現,我可能存不來這么多錢,也不想花叔叔阿姨的。而且……”他想到那天醫院發生的事,頓了頓,說出來卻改了理由,“蓉姨可能也不想讓我也出去吧,這樣她一個人在家,肯定很難過。”